风未起，江湖先乱。
当“血鸣灯”于宫顶燃起的当夜，京中坊间、南北通舌之地，便悄然起了惊涛骇浪。
云织楼，死了楼主。
昔日大梁地下王座的主心骨，竟在宫灯红影下暴毙，尸首不出，遗言不存。
消息似鸟衔火种，夜行百里，迅速传遍江湖：“楼主已死，楼不再楼。”
各大势力皆动。
老残堂紧闭四堂，封口所有散兵游侠；
四方小堂急召八舵主开夜议，传出“楼残须弃，另筑根基”之语；
玄叶门掌门口谕：“自今日起，不再受楼中三令约束”；
醉玉楼当夜熄灯，香主含泪焚令，群妓哀唱，祭主不祭魂。
江湖的阴线，就此断裂一半。
唯有一人还未发声——
林婉柔，大梁之主，亦是亲手毁掉云织楼的人
她尚未表态，便无人敢率先重组“云织楼”。
于是所有人都在等。
等林婉柔下一道命令，或立新楼，或彻底剿灭残枝。
整个江湖，仿佛屏住呼吸。
而就在此夜，东城之中，一场笙舞杀局悄然启幕。
——
【天都·醉仙笙】
乐坊三层玉楼，五廊九门，香火鼎盛，世家豪阀、贵胄密探汇聚其中，红烛照影，弦声绕梁。
笙歌未起，一袭黑衣已自后台而出。
她唇若春雪，眼藏秋霜。
她不言、不笑、不望众人一眼。
她名唤——苏雁歌。
这是她今夜的名字。
而她的本名，早已被血染旧册。
玄鸦，曾经天都的十大杀手之一。
萧然的暗卫统领，是他最重要的左右手，同时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她归来，带着面具、杀意和旧账。
不仅是来寻找萧然，更是为他来报仇。
“今晚这一舞，名曰——《夜行鸦》。”
她声音轻若落羽，却仿佛将在座每一位权贵心脉紧紧握住。
灯落，笙起。
舞者未动，香雾先杀。
檀香中藏粉尘迷心，扇面轻展如影绽花，步法绕阵，不似舞者，更像杀手布局。
她每一次回眸、转腕、展袖，都隐藏着制敌之术。
袖内藏针，步中藏刃，琴中藏毒。
全场观者目不转睛，却无人察觉台上早已布下“杀阵五步”。
就在最后一弦震落之时，一缕琴音忽转为细碎锐响，似刀切锦帛！
“哧！”
五根琴弦猛地崩裂。
一刹那，一缕杀气自弦尾冲出！
“有人在试探。”玄鸦眼神一凝，左手已触琴背。
……
观席之中，红扇微展。
一位身着暗紫锦衣、眼神冷冽如钩的女子缓缓起身。
她，便是「雁十三」。
云织楼余脉三女魁之一，是原楼主最忠诚的手下，素以狠辣审慎着称。
她不笑，只低头盯着台上，缓步而来，步伐稳如测局量敌。
“听说你擅舞。”她语气不急，字字带试探，“但我更关心——你擅不擅杀。”
红扇忽转，三指翻掷。
扇骨裂响，飞针四道，寒芒直指玄鸦命门！
细若牛毛，快如鹰啸，分刺玄鸦双腕、右膝、喉口。
皆为致命之处！
而玄鸦却似早有预料，手腕一扣，三指探入琴尾断弦之间，猛地一绞！
指套缠弦，轻拨瞬间激起金属震响，弦势如鞭，牵动空中气流。
飞针入雾之刹，轨迹受扰，力道倾斜，竟被断弦余势扭偏！
一道针身被绕缠断落，另两道擦弦滑飞，精准避开要害。
台下一名老杀客倒吸一口凉气，失声低语：“她竟用断弦缠指力道……偏转飞针！这是‘缠指返锋’！”
玄鸦不动如山，只缓缓起身，眉眼微挑：“看来今天的演出，有人并不算让奴家跳好这支舞。”
“你不是舞姬，而是杀手！”雁十三眼神一变，低语出口。
她本是试探，未料这女子能于音乐中化杀，借弦破针。
这一手，已非寻常杀手，而是顶级的杀手。
什么时候开始，天都又出了一位顶尖的高手。
玄鸦淡笑，低声道：
“试够了吗？”
“若不想死，就别再送命。”
——
曲散人退，楼灯微暗。
后台琴房，密灯幽明。
玄鸦换下舞衣，重新披上夜色斗篷，唇色微白，腕上余毒未散，却仍冷若刀锋。
雁十三缓步而入，眼神凌厉：“你不是舞姬，也不是花楼的人。”
“你是从旧令册里被勾掉名字的——那种人。没有身份的人。”
玄鸦不言，只是将手中酒盏轻轻旋动，淡声道：“云织楼有十处秘藏，七个你没掌握。”
“如今散落在江南的四名旧堂使，两人听林婉柔的令，一人欠你的命，还有一人——是你送出去的。”
雁十三眼神一紧，面上不动，却手指一抖：“你调查我？”
“不，不是调查。”玄鸦淡淡一笑，“而是了解。”
“我可以帮你收编、清尾、建楼、改章。”
“你要楼权，我要复楼。你想当主母，我给你刀鞘。”
雁十三冷声：“我凭什么信你不是另一个‘林婉柔’？”
“因为她是我想杀的人，也是我的仇人。”玄鸦语气平静如水，“所以她必须死！”
雁十三沉默良久，缓缓收起红扇。
“我给你身份，你给我人头。”
二人对视，一如旧时水月刃影，杀机潜藏，却达成暂时共谋。
她们都清楚——谁先出手，谁便先失先机。
但在这局中，一时的合作，也是必要。
——
夜深人静，醉仙笙已息。
玄鸦归入后院琴楼，独自换装。
她卸下繁花外衣，独披夜影长衫，手拂过妆案，却在碰到那枚旧妆盒时，微微一顿。
那盒子，原本是萧然亲手所赠。
当年他将令签、密图、毒匕、影名，皆藏入此盒。
她盯着妆盒的细纹发了几息的怔神。
忽而，脑海中浮现今夜那琴音断弦之刻。似乎有一张密信落入盒中。
她的手缓缓探入盒底，指尖触碰那张纸。
她展开纸张，只三行字，却字字如雷：
【云织楼·黑玉密签·庚午第十三令】
无面已弃楼。萧景玄随行。
死局中现生变。
若有一息，必归归者。
……
玄鸦的指尖颤了一下，呼吸陡紧。
那是他的名字。
是只属于“殿下”的称呼。
“他果然还活着。”
她低声，几不可闻，却像魂里忽然燃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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