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风山脚下,豹八盘膝而坐。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如铁的肌肉与那些被祖龙焰灼烧后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焦黑伤疤。一股股妖力如同有生命的雾气,从他周身毛孔钻出,又缓缓渗入伤口,努力修复着受损的肌体与经脉。
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豹头上的毛被汗水湿透,显然疗伤的过程并不轻松。
突然,豹八骤然睁眼,看向绯色森林方向。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疗伤姿态瞬间解除,身形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暴起,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绯色森林边缘扑去!
隔离带边缘,那无形的封印屏障之外,一团灰黑色鬼雾刚刚凝聚出怀抱骨琴的僧人轮廓。
无相冷冷地看着扑杀而来的豹八,兜帽下的两团幽绿鬼火之眼没有任何波动,怀中那把白骨三弦琴却悄然凝实了几分,琴弦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勾魂摄魄的铮鸣。一缕缕灰黑色的妖气从僧袍袖口中悄然蔓延,如同毒蛇昂首,蓄势待发。
豹八的速度极快,百丈距离转瞬即至,裹挟着凶戾煞气的利爪已然扬起,眼看就要穿过那道封印屏障——
“豹八,回来!”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陡然从后方高耸的啸风山巅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威严,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住了豹八前冲的势头!
豹八前冲的身影硬生生僵在半空,随即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猛然刹停,踉跄落地,激起一圈尘土。
他胸腔剧烈起伏,扭过头,不甘地低吼一声:“真君!”
随即,他转回头,死死盯住无相,呲出森白獠牙,凶相毕露:“无相!这次是真君救了你一命!还不快滚!”
无相兜帽微抬,幽绿鬼火之眼平静地注视着气急败坏的豹八:“穷途末路,丧家之犬,也配狂吠?依我看,这倒是真君又救了你一命。”
“你……!”豹八勃然大怒,周身妖力再次鼓荡。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从啸风山顶轰然降临!
“吼——!”伴随着一声震动四野的低沉虎啸,一道庞大如小山的纯白身影,自那陡峭嶙峋的山巅一跃而下!
仅仅是一跃,便在空中拉出刺耳的爆鸣,裹挟的罡风将山脚碎石卷起如龙!
“轰隆!”白虎真君稳稳落在豹八身前不远处,四足踏地,整个山脚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它那身雪白皮毛在昏暗天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琥珀色的巨大虎目定格在屏障外的无相身上。目光所及,空气仿佛凝固,连风声都停滞了。
“无相……”白虎真君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真没想到,被锁在红风狱破庙里做庙祝,你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无相没答,僧帽下两团鬼火森冷。
白虎真君缓步走来:“是涂山雪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对吧?他解开了红风狱的封印,放你出来的。”
无相沉默了一下,鬼火幽幽:“是又如何?”
这个回答,让白虎真君巨大的身躯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激动地道:“他……是不是用了树母留下的那颗沃德晶石?”
无相略微沉默了一下,说道:“是。”
真相?
去特么的真相!
他恨不得白虎真君去死!
“果然……果然是它!”白虎真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颤抖,“那晶石是树母耗费无数心血祭炼的法器,是能助本尊脱困的关键!他能解开红风狱,必然已经掌握了使用它的方法!
无相,你去告诉那个夏凡……只要他愿意用沃德晶石的力量,助本尊打破这啸风狱的封印,本尊脱困之后,便封他为一字并肩皇!地位仅在本尊之下,享无尽尊荣,一皇之下,万妖之上!还有你,无相,我封你为第三皇,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无相心中毫无波澜,一段尘封的往事也浮了起来。
当年,意气风发的白虎真君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做一方霸主。它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红风岭深处祖龙神木的秘密,为了盗取神木,它与当时红风狱那诡异神庙的庙祝——一个被禁锢在红风狱的「看火人」达成了一个秘密的交易。
那个交易就是他。
那日,白虎真君带着他去红风狱盗取祖龙神木。他以为是得到了白虎真君的器重,将来大有可为。结果却是,他被骗进神庙献祭,灵魂被禁锢在了红风狱,接替那个庙祝成了「看火人」,承受着日复一日的孤寂与怨恨的灼烧。
至于白虎真君?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白虎真君最终也没能盗到祖龙神木,反而被黑狱的狱卒抓了,关在了这啸风狱。还有那个庙祝,也被灭了,魂飞魄散。
现在,白虎真君又来给他画饼……
窝吃尼玛碧的饼啊!
“过去的事,是本尊……对不起你。”白虎真君的声音打断了无相的回忆,那声音里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丝歉疚与悔恨。
“本尊当年听信谗言,害你受苦。如今你虽为魂体,却也得了逍遥,来去无踪,神通更胜往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若能促成此事,助本尊脱困,本尊绝不会再亏待你!”
无相语气平淡:“多谢真君!”
白虎真君:“你也告诉涂山雪那小狐狸,本尊可以不计较她的背叛。待本尊出去,她仍是坨坨山妖王,本尊还会赐下厚赏。去吧,把本尊的话,一字不差地带给他们。”
无相那淡得肉眼难见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好啊。”
音落,灰黑色鬼雾倏然散开,融入四周昏暗的光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君!”豹八急步上前,脸上满是不解与焦急,“你、你真的打算原谅涂山雪那个叛徒?还要封那个来历不明的夏凡做次皇?这、这……”
白虎真君缓缓转过头,眼神森冷:“蠢豹子!等本尊出去,所有背叛过我的,统统都得死!”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让豹八打了一个寒战。
远处,绯色森林沉默地矗立着,那条新开辟的道路幽深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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