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隆闪身而入，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行商打扮，但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先向杨再兴行礼：“参见襄阳王。”
又对王德、李宝点头致意。
“赵兄深夜到此，必有要事。是陛下有新的旨意到了吗？”杨再兴问道。
赵正隆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管，拧开，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双手呈上：“此临安眼线，冒死用信鸽加急传来的密报。关乎王爷，亦关乎襄阳安危，在下不敢耽搁，特来禀报。”
杨再兴展开绢纸，就着灯火细看。
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临安近日动态。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王德、李宝见状，心知不妙。
李宝忍不住问：“王爷，何事？”
杨再兴将绢纸递给他们，沉声道：“秦桧老贼，果然不肯罢休。”
王德接过，与李宝同看。
只见密报上写着：
张俊兵败身死的消息传回临安，朝野震动。
赵构惊怒交加，当庭昏厥。
秦桧则趁机大做文章，力主杨再兴、王德乃十恶不赦之叛贼，刘錡更是僭越称帝、勾结叛逆、引狼入室之国贼。
秦桧已说服赵构下诏，公告天下，将杨再兴、王德定为“叛国逆贼”，格杀勿论。
同时，削去韩世忠兵权，令其回京“述职”，实则软禁。
更令人心惊的是，秦桧已秘密派遣心腹使者，携带厚礼，北上前往金国，欲与金兀术重启和议，条件之一，竟是“联手剿灭襄阳叛军，事后可割让襄阳以北部分州县予金”！
“无耻！卖国求荣！猪狗不如！”
王德看完，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险些将桌子掀翻。
“秦桧这奸贼！他这是要引金兵来打我们自己人！赵……官家他……他就任由秦桧如此胡作非为？！”
李宝也倒吸一口凉气：“与虎谋皮！金人狼子野心，岂会满足于区区数州县？此议若成，无异于开门揖盗，整个荆襄乃至江南恐怕都将不保！”
杨再兴默然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愤怒之后，是彻骨的冰寒与清醒。
他早知与朝廷决裂后必遭反噬，却未想到秦桧竟能无耻狠毒至此，为了除掉自己与刘錡，不惜勾结外敌，出卖国土！
“陛下如何说？”杨再兴看向赵正隆。
赵正隆道：“王爷，陛下遣在下送来密报时，另有口谕。”
“请讲。”
“陛下有言：宋廷昏聩，自毁长城。再兴既为襄阳王，便有独断之权。朕信再兴，如信朕之手足。襄阳事，再兴可全权处置。朕在长安，静候佳音，并为后盾。”
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寂静。
杨再兴胸中一股热流涌过，他深吸一口气，对赵正隆郑重拱手：“请赵兄回禀陛下，再兴必不负陛下信任！秦桧奸谋，绝难得逞！”
送走赵正隆，杨再兴看向二人：“王大哥，李宝。”
“在！”
“即刻起，襄阳全境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严查往来行人，尤其是北面来的商旅、僧道，可疑者一律扣押细审。”
“另：加派斥候，不仅要监视金军营寨，更要关注其与临安方面可能的信使往来。水军加强巡逻，封锁汉水航道，未经允许，片板不得北渡！”
“得令！”
“此外，”杨再兴顿了顿，“将秦桧欲割地求和、勾结金虏的消息，尽快透露出去。不仅仅是喜欢官方文书，还要想办法让它在市井街坊、军营寨堡中广为流传。要让人知道，是谁在真正保境安民，又是谁在卖国求荣！”
王德眼睛一亮：“妙！让襄阳乃至天下的百姓、军士都看清秦桧、赵构的嘴脸！”
“还有，”杨再兴看向李宝，“你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可靠、机敏善言的弟兄，扮作行商、流民，潜入河南、两淮，乃至江南各地。”
“一定要将襄阳大捷的真实情况，岳元帅的冤屈，秦桧的卖国行径，还有……陛下与我等同抗金虏之事，如实散播出去。要像种子一样，撒到土里。”
李宝重重点头：“末将明白！要让天下人心里都有杆秤！”
夜色更深，杨再兴独自走上王府最高的角楼。
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
襄阳城大部分已陷入沉睡，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刁斗声偶尔传来。
襄阳城外东南方向二十里。
江风呜咽，卷动着岸边的枯草，仿佛无数窃窃私语。
一处荒废的土地庙里，那个庆功之夜悄然登岸的神秘人，正就着一盏如豆油灯，书写密信：
“……杨再兴受封襄阳王，军民归心，与刘錡看似融洽。然刘錡麾下文武，未必尽服。或可从此处着手，挑动其隙……”
写罢，他将信纸卷成细条，塞入一根中空的芦苇杆，走出庙外，对着汉水方向，发出几声惟妙惟肖的水鸟鸣叫。
片刻，黑暗中划来一叶小舟，船上人影接过芦苇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水雾之中。
雍定三年冬，长安。
巍峨的宫城矗立在龙首原上，经过近两年的修葺扩建，虽还远远谈不上繁复绮丽，却更显雄浑厚重，透着新兴王朝的锐气与沉稳。
朱雀大街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平整的石板，两侧坊市店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驼队马帮络绎不绝，胡商汉贾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蒸腾出盛世方有的蓬勃生机。
刘錡率军回朝已近三月。
这段时间以来，华夏帝御驾亲征、阵前封王，取得汉水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关内。
特别是新封襄阳王的杨再兴在汉水边大破金兀术十万铁骑，阵斩无数，生擒敌酋的事迹，被说书人编成各种话本，在茶楼酒肆到处传唱。
一时之间，华夏皇帝刘錡的威望再次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更重要的是，此战彻底稳固了襄阳防线，将华夏朝的东大门牢牢锁住，使得长安得以安心经营内部，恢复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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