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次日,白榆便带着吴承恩,来到阔别半年多的国子监。
白榆走在甬道上,大发感慨道:“哎呀,现在可能是我人生最后几天校园时光了,真是令人珍惜、留恋和怀念吖!
我不禁有诗言心声曰,礼乐牖民资大化,国家造士在斯文......”
吴承恩默默跟在白榆身后,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
白大官人你什么时候“珍惜”过这所谓“校园时光”了?
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的你,从来就没把学校当回事好吧?
就连这表达心声的诗词也是极其敷衍,毫无艺术水准,比你用来勾搭美人的那些诗词差远了。
一行人一直走到主建筑彝伦堂左堂,闯进了祭酒敖铣的公房。
白榆坐在同为严党的敖祭酒的对面,直接吩咐说:
“在参加乡试的名额里加个人,就是我身边这位老监生,来自淮安府的吴承恩。”
敖祭酒习惯性的打官腔说:“名额已经报到礼部,再临时加人有点难办......”
啪!白榆用力拍案,你一个严党的边缘人物,在他白榆面前装什么犊子?
随即白榆瞪着眼喝道:“难办?那就别办...啊不,那你就别干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官员多的是,大可换个能办事的来当这祭酒!”
敖祭酒气得哆嗦,但哆嗦了半天也没斥责回去。
上一个当面训斥自己的还是小阁老,而且白榆的话比小阁老还难听!
虽然都是严党成员,但白榆在严党内如日中天,而他敖铣只是个边缘人物,党内地位差距太大了。
而且说实话,像敖祭酒这种词臣体系的官员,升迁非常依赖于皇帝的个人喜好。
裕王很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帝,所以敖祭酒更不能得罪早就重注押宝了裕王府、严党唯一的希望白榆。
搞定了吴承恩报名的事情,白榆想起今天的主要来意,就又对敖祭酒说:
“烦请祭酒回避一下,我要借着这地方见一见人。”
敖祭酒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就离开了,就这么把自己的公房让给了白榆。
然后白榆坐在里面喝茶,让吴承恩去找黄姬水过来。
昨天就派人提前打过招呼了,让黄姬水在国子监里等着,不然今天他还真不一定在国子监。
大概一刻钟多的时间,吴承恩回到祭酒公房,但身后却跟了两个年纪半百的人物。
白榆疑惑的看着吴承恩,用眼神示意询问,怎么是两个人?
吴承恩连忙介绍道:“此乃苏州吴县黄姬水黄贤弟,大官人你要见的。
另一位乃是松江华亭县何良俊何贤弟,听说白大官人在这里,也特意跟着过来拜见。”
白榆微微诧异,这何良俊的“主观能动性”,似乎真有点强啊。
本来白榆已经把何良俊排除了,但今天何良俊这表现又让白榆产生了点兴趣,
于是白榆就先把黄姬水放一边,对何良俊说:“之所以没有主动邀请你过来,并非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成见。
而是松江府的人向来与我很有隔阂,所以我一般不接触松江府的人。”
在京城的人都知道,松江府的扛把子徐阶被白榆三番两次整治,输得很惨。
如果不是皇帝下场拉偏架,徐阶都要被废了。
而且松江府籍的原左都御史潘恩,四月份才上任十来天,就被白榆羞辱性的赶回老家了,成了一个官场笑柄。
在乡土意识浓厚的时代,白榆这么干事,那就等于是和松江府士林结仇了。
何良俊连忙开口道:“大官人不要误会,在下与徐次辅真不熟。
但在下和严阁老却有过来往,二三十年前严阁老还在南京做礼部尚书时,在下曾当面拜见过。
当时正值七夕,在下献诗给严阁老,承蒙严阁老点评为佳作。
这次到京后,也曾上严府拜访过,只是无缘面见,只得了一句书面回复。”
何良俊一边说着,一边还掏出几页稿纸,仿佛要证明什么,“大官人请看,在下还保存着严阁老当年的墨宝。”
白榆:“......”
何良俊这做派,让他想起了那种没有家世、没有根基、无人托举的小镇青年,为了成功不得不到处钻营。
他们会把每一次与大人物的互动都精心保存下来,为幻想中的成功之道增加一点点资本。
他们没有任何选择权,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
吴承恩也在旁边帮腔说:“何老弟这辈子不容易,二十多出门闯荡,几乎蹉跎了三十年。
如果他真和徐阶有什么关系,何至于跟我一般落魄?”
白榆点了点头,对何良俊说:“既然是...严阁老的故人,那就坐下说话吧。”
然后白榆又看向黄姬水,开口道:“听闻你书法师承祝枝山,而我书法平平,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讨教。”
黄姬水连忙谦逊道:“哪里当得起讨教,共同研磨就是。”
白榆又道:“我对江南四大才子也是仰慕已久,心中不胜向往,但可惜晚生数十年,不得见其风采。”
黄姬水也顺着话头讨好说:“大官人文采风流,不亚于那几位前辈也。”
白榆又掏出一枚印章,“此乃唐六如所传下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印章。
我这两年最大的一件幸事,就是得到了这枚印章,说明我与吴中有缘。”
这印章是苏州名士、吴中四才子之首唐伯虎的,唐伯虎去世后落在文征明的手里,然后又被文征明送给了关门弟子王百谷。
在黄姬水心里,已经把王百谷骂了一百遍。
这小王八蛋,丢人丢到姥姥家,竟然连这枚印章都输出去了。
白榆转而又很关心的问道:“今年你们与我同赴乡试考场,可有把握中举?”
黄姬水很无语,乡试这道鬼门关,谁敢说自己有把握?
科举考试层级里,乡试可能是录取率最低的一关。
按照统计乡试是三十取一,也就是说,录取率是百分之三。
在这种概率面前,又是糊名阅卷,就算是舞弊也不敢说百分之百能中举。
这么说吧,江南四大才子最高寿的文征明厉害不厉害,但一辈子考了九次乡试都没考中。
白榆主动说:“如果你们需要帮忙通关,尽管开口,在下还是有点本事为你们助力。”
何良俊顿时激动不已,差点就要跪了,“大官人的大恩大德,在下铭感五内永世难忘!”
白榆暗暗想道,这样的人喜欢钻营归喜欢钻营,但你要收他当狗,他就真敢跪,从这个角度来说还挺省心。
不过统战价值更大的黄姬水却犹豫着难以开口,好像有什么顾忌。
白榆稍加思索,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如果有大人物主动伸出橄榄枝,但被招揽对象却又纠结,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对大人物的身份立场有顾虑。
“黄朋友如此为难,莫非是因为爱惜羽毛,不愿意沾惹上严党?”白榆淡淡的问道。
黄姬水脸色瞬间发白,显然是担心惹怒了白榆,以后遭受报复。
白榆继续说:“其一,我是我,严党是严党,帮你的人是我,并不需要你投靠严党。
其二,乡试主考官又不见得是严党的人,假如说,主考官是裕王府的讲官,你会觉得怎样?
如果乡试被录取,那裕王府讲官就成了你的座师,谁会觉得你是严党?”
黄姬水下意识的说:“那敢情好。”
要是裕王府讲官真的成为这次乡试的主考官,那这次乡试的含金量就超高。
因为裕王府讲官约等于未来的阁老,这个诱惑可就实在太大了。
旁边的吴承恩很诧异,作为白榆的亲信门客,他也是头次听到这个说法,难道这是白大官人的新想法?
回过神来的黄姬水连忙对白榆行礼道:“是在下不识好人心!大官人勿怪!”
白榆十分满意,今天的目标顺利达成,有权势的感觉真不错,招揽人物会很轻松。
心情大好的白榆主动说:“在这次乡试中,如果你们还有人品可靠的好友参加,可一并推荐给我。”
此时何良俊已经看出来了,白大官人这是要招揽政治班底,所谓的“门生故吏”也。
于是何良俊建言说:“如今距离开考不过半个多月,来自各地的举子已经云集京师,各种聚会极多。
大官人不妨举办宴会雅集,广邀名流,以此为观察和招揽同道的方式。”
白榆稍加思索后,闻言赞道:“甚好!那就委托你替我筹办了。”
白榆没怎么正经在士林圈子混过,确实缺乏这方面的意识,何良俊算是提醒他了。
反正从资料里来看,何良俊一直在士林交际场里打滚,让何良俊筹办雅集宴会也算人尽其才。
然后白榆豪气的嘱咐说:“钱不是问题,几百几千两我都拿的出来!
美人也不是问题,但凡是本司、西院胡同里的,都可以叫来供奉!
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尽善尽美,多办几场也可以!
至于宾客名单,回头由我来挑选,你先去筹备即可。”
何良俊又激动了,活了五十岁,真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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