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怎么回来了?”薛宴辞放下手里的木汤勺,又问叶嘉硕一遍,“你怎么回来了?儿子。”
叶嘉硕什么都没说,只将外套叠好,放在一旁,接过周丽手里的米饭碗,坐在弟弟叶嘉盛身旁。
“心里不高兴?”薛宴辞又问一句。
路知行握握薛宴辞的手,提醒她冷静点儿,随后夹一块梅子排骨到叶嘉硕的餐盘,“儿子,先吃饭。”
自从薛宴辞原谅路知行以后,全家终于又安宁了。但路知行心里明白,薛宴辞要的赔礼道歉,是要三次的。
第一次,要补上她的面子;第二次,要让她心里舒服;第三次,就是要给她一个好条件。
第一次,在且初的办公室,自己跪在她面前,这是补了她的面子;第二次,她用领带勒了自己三次,自己也为此差点儿死在医院,这是让她心里舒服。
至于第三次,至今还拖着。
但绝不能是今天,更不能是此刻。
“妈,您要接受协查的事儿,为什么全家人都知道,就又只瞒着我一个人?”
薛宴辞慢悠悠吃完餐盘里路知行早就布好的菜,又喝一口天麻鸽子汤,才肯抬起头轻飘飘地回答一句,“我以为叶嘉念早就告诉你了。”
“妈,别装了。没有你的授意,爸爸敢告诉我吗?姐姐敢告诉我吗?弟弟敢告诉我吗?”
叶嘉硕自小到大一直都这样,一生气,碗一推,总拿吃饭这事吓唬人。
薛宴辞早就知道儿子是假装的,但每一次,她都高高兴兴地上当,起身给儿子夹菜,将饭碗给孩子摆好。
“你现在,不也已经知道了吗?”
叶嘉硕被气到无话可说了,薛宴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谁和她吵架,都别想超过三句,她总是这般厉害。
“妈,现在全学院的人都知道您要被协查了,而我也只是这所有人里的其中一个。”
薛宴辞放下筷子,教训叶嘉硕一句,“知道了,你还回来?”
“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和爸爸。”叶嘉硕委屈到快要哭了。
“立刻买票回学校去。”薛宴辞很少这样板着脸和孩子大声说话。二十一年了,她都没这样教训过叶嘉硕一次。
“我不走。”
叶嘉硕不愧是薛宴辞的儿子,在跟她对峙这方面,全世界独一份。
这两个人真就是互相牵制,互相制裁。只要遇到事,就互不相让的,非得分个生死出来。
“儿子,听妈妈的话,赶紧回学校去。”路知行板着脸劝一句。
薛宴辞被协查这件事,是很正常的事。协查之后还有调查,若是现在叶嘉硕就乱了阵脚,叶家就乱了分寸,那后面肯定是会分崩离散的。
“爸!”
叶嘉硕这一声「爸」吓到路知行了,这儿子可比薛宴辞可怕多了,恐怖多了。
真不愧是薛宴辞亲手培养出来的,叶家下一代的话事者、掌事人。叶嘉硕很是能担得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
虽然在叶嘉硕的成长过程中,路知行也没少教导,但叶嘉硕和路知行一点儿都不像,完全就是个薛宴辞的翻版,很难管教。
“知行,立刻买票,送他走。”
叶嘉硕在这一场对峙中输掉了,哭得脏兮兮地,“妈妈,我想抱抱你。”
“儿子,且不说只是个协查函,就算是调查函,咱叶家也是清清白白,我也一样是清清白白。”
“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嘉硕在盛怒之下和路知行一样,很容易口不择言。
薛宴辞这回是真生气了,覆盖在毛毯下的双手早已攥成了拳头,“闭嘴,叶嘉硕,这是你该说的话?这是你能说的话?”
“知行,把他拖出去,让小武立刻送去机场,别在我眼前碍事。”
路知行起身拍拍叶嘉硕的肩膀,递给儿子一个眼神,“嘉硕,先出去吧。”
眼见着儿子出了书房门,将门关上后,路知行才又坐回薛宴辞身边,揽她到怀里,“媳妇儿,你也别这么大气,咱儿子也是一番好意。”
“你去抱抱嘉硕,告诉他,甭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要先做好他自己该做的事,什么东西都不要私留,更不要刻意的去记忆。”
路知行哄好薛宴辞,才又出门去哄儿子,这两个人真就是水火不相容,针尖对麦芒。
“嘉硕,别害怕,妈妈没事儿,咱家也没事儿。就算有事,还有爸爸在呢,别害怕,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
叶嘉硕才听不进去这些,只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不停地上下转动。
薛宴辞这样,是她在犹豫;叶嘉硕这样,是他在生气。
他还在生气全家没一个人将妈妈要被协查的事告诉他;还在气妈妈薛宴辞将他赶出书房的事;还在气爸爸只支持妈妈,不顾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妈妈要我抱抱你,甭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什么东西都不要私留,更不要刻意的去记忆。”
叶嘉硕听着爸爸这些话,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躲在爸爸怀里偷偷地哭了。
二十一岁了,叶嘉硕依旧是需要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孩子,依旧是需要躲在爸爸妈妈怀里哭泣的小孩子。
别管在外面多么雷厉风行,回到家就只是爸爸妈妈的儿子。
“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她经不住那些调查和审讯。”叶嘉硕声泪俱下,“爸爸,妈妈她一个人,你要保护好她……”
“嗯,爸爸都知道的。”路知行拍拍儿子的肩膀,“但不会到这一步的,有爸爸在呢。”
……
三个孩子,叶嘉盛最好哄,叶嘉念不用哄,唯独叶嘉硕最难哄。
……
“爸爸,你别再惹妈妈生气了,妈妈她心里已经不要我和姐姐还有弟弟了,她谁都不要,妈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爸爸,妈妈她一个人过得很艰难,妈妈她身体也不好了……”
路知行猛然想起那天在三楼客房吵架的事情了,那天薛宴辞很平静,只是在阐述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
她说爷爷、姥姥、爸爸妈妈、大伯父、大伯母都过世了,没有人可以再给她撑腰了,她没有家了。
至于三个孩子,想必也因为自己住院期间的事,伤透了她的心吧,所以她也不要三个孩子了。
路知行忍住眼泪,安慰儿子一句,“嘉硕,爸爸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惹妈妈生气了。”
……
“走了?”薛宴辞提着心问一句。
协查通告已经发了,现在正是舆论哗然一片的时候。薛宴辞从不在意这些事,叶嘉念明白其中的关窍,叶嘉盛留在父母身边。
唯独叶嘉硕一个人,需要独自去面对这些外界的压力。作为母亲,作为妈妈,薛宴辞心里也一样不好过。
但她也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只能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儿子最好的保护。
“走了。”路知行默默答一句,转而抬头对上薛宴辞的视线,“宴辞,我们谈一谈?”
关于薛宴辞,关于叶嘉念、叶嘉硕、叶嘉盛,关于这个家,叶知行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必须要协调好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
被妈妈抛弃的孩子有多艰难,他心里很清楚。
“谈什么?这都十点半了,赶紧睡觉,我都困了。”
路知行苦涩地摇摇头,伸手抱起沙发上的薛宴辞,或许在床上谈,在怀里谈,能更容易些吧。
“老公,你抱抱我。”
路知行不是不明白薛宴辞的意思,只是已经出院两周了,复查的结果也都很好,但就是做不到了。
“好姑娘,睡一会儿吧,我有些累了。”
这两周,除了出院当天,路知行提了,薛宴辞拒绝了。后面的这几天,两个人都在努力尝试了,可就是不行,怎么都做不到了。
“媳妇儿,找符高卓过来看看吧。”
“知行,你不想看的话,咱就不看,没什么的。”她仍旧闭着眼睛,语气平稳,待在他怀里,双手环抱在他腰间,什么都没做。
“可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变得不高兴。”
“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薛宴辞语气平淡地解释一句,“我们在一起三十五年,我已经享受够了,以后有没有,也就那么回事了。”
“你在说谎。”
“知行,我没有。这三十五年,你的花样,你的技巧,你的所有,我都很喜欢,很心动。而且,我觉得,三十五年,足够了。”
路知行松手了,他不想再抱着她了。
薛宴辞变了许多,如叶嘉硕所说,她不要三个孩子了,自然也不会要叶知行这个丈夫、爱人了。
在床笫之事上,薛宴辞的需求有多高,路知行心里明白,和她做的第一次,他就知道。
自己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薛宴辞休了长假,陪在自己身边一个月。鼓励、安抚、陪伴、情话,她花样百出,做到了极致。她愿意放下一切,陪自己度过这样的艰难时刻。
第二次,薛宴辞陪着自己折腾,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哪怕筋疲力尽,她也没有放弃,仍旧不断地调整方式,寻找彼此的契合点。
但这一次,她说,没什么的;她说,以后有没有,就那么回事了;她说,足够了。
路知行背过身去了,这一场坎坷曲折地婚姻走到这一步,也许就应该是尽头了。
协查、调查带来的精神压力和心理沉闷会无比煎熬与痛苦,薛宴辞需要一个出口的,她不能是靠着自我压抑熬过这段痛苦且漫长的时光,他舍不得她这样。
“老公,不要闹脾气,不要吵架,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们还有拥抱,还有接吻,这就够了。”
薛宴辞也一样放弃了,她只侧躺着称呼路知行为老公,说一些毫无情感的话。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会强行抱他到怀里,逼一逼他,逗一逗他,什么都没有了。
“宴辞,别不要孩子们,求你了。”
“快睡觉,别瞎想。”薛宴辞只抬手拍了拍路知行的后背,给他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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