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喉咙发紧，肾上腺素带来的虚张声势在绝对冰冷的威压面前瞬间蒸发，只留下被洞穿的恐慌。
他喉结滚动，试图找回一点声音的硬度：“是…是又怎样？定量克扣！仓库里堆着肉干，我们只有发霉的面包渣！这不公，天大的不公！”他试图煽动周围，“大家说，是不是？！”
然而，死寂。刚才还汹涌的人潮，此刻静得能听到汗水滴落的声音。没有人应和。
马克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磐石’选拔程序不公？申诉无门？”他抛出的话像冰冷的铁块，精准砸在卡尔最隐秘的伤疤上。
卡尔的脸由白转红，羞怒交加：“那是我应得的！你们……”
“所以，”马克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向‘方舟’外那个废弃的‘信鸽’中继站，发送‘混乱’、‘机会’、‘内应’的碎片信号，试图引来点什么？用这里几千人的命，换你的‘公道’？”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人群，最后落回卡尔脸上，
“这就是你追求的‘公平’？让饥饿的同胞成为你报复的柴薪？”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卡尔的心上，也砸在现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上。人群里开始出现骚动，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惊疑的低语和投向卡尔的目光——那目光里，愤怒开始被一种被利用的寒意取代。
“你…你血口喷人！”卡尔的脸彻底扭曲，眼神疯狂闪烁，那是谎言被彻底戳穿后的绝望挣扎。
“我没有！证据呢？！”
“你要证据？”马克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冰层开裂前的低鸣。他微微抬手。
几乎同时，人群外围传来几声短促、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痛哼。几个刚才还跟着卡尔叫嚣得最凶的核心分子，瞬间被不知何时贴近的“磐石”行动组成员干脆利落地放倒、制伏。整个过程快如鬼魅，甚至没引起大的骚乱。
布伦特那特有的、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平静无波：
“‘钉子’拔除。信号源终端已截获。干净。” 这汇报，无疑是对卡尔“证据呢”最响亮的耳光。
卡尔的身体猛地一晃，最后的血色从脸上褪尽，只剩下死灰。他看着马克那双毫无温度的灰色眼睛，如同看到了自己命运的终局。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马克甚至没有低头看瘫软的卡尔一眼。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冰冷的威压并未散去，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沉重的疲惫。
“仓库里，”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再次清晰地压下了所有低语，
“是三个月的压缩饼干储备。撞开那扇门，让它们暴露在混乱里，今晚，你们中的很多人，连发霉的面包渣都吃不上。”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那些刚才扛着金属管、此刻面如土色的壮汉，
“撞门的力气，省下来搬面包不好吗？”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窘迫的嘀咕从某个安保队员的防护面罩下漏出来：
“…早说啊，那玩意儿撞得我肩膀现在还麻……”
这不合时宜的小小抱怨，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部分冻结的恐惧。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虚脱感的轻笑，随即又迅速被更大的沉默吞没。但这细微的涟漪，却奇异地缓和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
马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转向旁边一个挂着后勤官标识、正紧张擦汗的中年男人：“周主管。”
“在！指挥官！”周主管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按战时应急条例c款，”马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指令性的平稳，
“开放b7-b9备用通道。按现有登记名单，每人额外增发一周标准营养膏配额。立刻执行。”
周主管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明…明白！指挥官！立刻执行！”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控制台，抓起通讯器，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所有后勤组注意！开放b7、b8、b9通道！增发！每人增发一周营养膏！动作快！快快快！”
消息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死寂的大厅。短暂的、难以置信的沉默后，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哽咽的喧哗轰然爆发！
“增发了？！”
“一周？！我没听错吧？”
“快！b7通道开了！”
刚才还凝固如雕塑的人潮，瞬间被注入新的动力，目标明确地涌向新开启的通道。愤怒的黑色潮水，顷刻间化作了奔向生存希望的湍急溪流。绝望的酸腐气息，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淡了些许。
马克站在原地，看着这迅速转换的场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布伦特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一步之后。
“目标及同伙移交‘基石’深层审讯，”马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我要知道那个‘信鸽’后面，到底连着谁。信号碎片逆向追踪，同步进行。”
“明白。‘基石’已经准备好了‘欢迎仪式’。”布伦特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马克的目光掠过混乱但已有序的人群，最终落在几个安保队员身上——他们正扶起那个头盔被砸瘪、盾牌被扯歪的年轻队员，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试图把他的头盔掰回原形。
“另外，”马克的视线在年轻安保队员瘪掉的头盔上停留了一秒，对布伦特补充道，“给后勤装备处提个建议。”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调侃，
“下次采购安保头盔，挑硬点的。至少…要能扛得住能量棒包装盒的‘精确制导’。”
布伦特那万年冰封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艰难地抽搐了一下，勉强算是个回应。他点了点头，身影再次无声地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拱顶之下，增发营养膏的广播还在循环。人群在备用通道前排起了长龙，虽然依旧拥挤，却不再是毁灭的狂潮。空气中汗酸和陈年灰尘的味道依旧，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酸腐，终于被一种疲惫而急切的希望暂时驱散。
马克最后看了一眼喧嚣的大厅，转身。黑色作战服的背影，重新汇入指挥中心通道的阴影里，像一块投入深水的寒铁，无声无息，只留下身后这片被暂时熨平的、充满饥饿与希望的人间。
秩序的裂缝被强行弥合，冰点的威压冻结了暴乱，但拱顶之下，那粘稠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与欲望，从未真正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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