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里之外,七星宗总坛。
天玄山脉横亘于苍茫大地之上,绵延万仞,如一条沉睡的太古龙脊,将整个七星地域一分为二。而在这条巨脉正心,绝剑峰拔地而起,六千丈高耸入云,四壁如削,寸草不生,东西南北皆是万丈绝崖,深不见底,罡风常年呼啸如鬼哭。远远望去,整座山峰并非山,而是一柄被天地亲手锻打、直刺星穹的无鞘神剑!
此处,便是七星宗七大分宗之首,剑宗的根本道场。
以绝剑峰为中枢,十二座次峰环列周遭,高低错落,疏密有致,恰似北斗七星垂落凡尘,拱卫着中央那柄擎天之刃。山势隐含阵纹,灵脉暗涌如河,整片区域自成一方小天地,隔绝尘嚣,吞吐日月精华。
云海深处,一座悬浮大殿凌空而立,通体由寒玉与星陨铁铸就,流光隐现,不染纤尘。殿前青石广场广袤数十丈,地面铭刻古老剑纹,每一道裂痕都似曾饮过无数锋芒。广场正中,一柄二十丈高的巨型石剑深深没入地脉,它看似静默雕琢,实则通体由万年玄铁熔炼重铸,重逾三十万钧。若真有盖世巨擘能将其拔出挥动,一斩之下,断岳裂渊,不在话下。
石剑之下,剑宗宗主负手而立。他身形并不魁梧,却如一柄收于鞘中的古剑,不动则已,一动则锋芒裂空。在他面前,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昂然伫立,眉如墨裁,目似寒星,周身气机内敛如渊,却又隐隐透出一缕斩尽浮云的锐意。
“三年前会武,你败于合欢宗欧阳明之手。”宗主声音低沉,不带责备,却字字如剑,“如今他已至通脉巅峰,气息圆融,战意凝练,是你此番最强之敌。”
青年沉默良久,目光未移,只缓缓开口:“欧阳明……不是我最大的对手。”
“哦?”宗主眸光微动,“那你所向者,是谁?”
“是我自己。”青年声音平静,却如剑鸣初起,“若连三品宗门中所谓‘天才’都胜不过,又何谈登临剑道绝巅?何谈问鼎‘万剑归宗’之境?”
几乎同一瞬,在相隔数十万里的另一处山巅,合欢宗主峰“栖霞岭”之巅,云海翻涌如沸。
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凭栏而立,衣袂猎猎,长发飞扬。他俯瞰脚下浩荡云涛,眼神里没有少年该有的跳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与从容。此人,正是欧阳明。
“明儿。”一道温婉却暗藏威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欧阳明转身,躬身行礼:“母亲。”
一位头戴七彩霞冠、容颜如春水初绽的女子缓步而来。她身着素纱霓裳,步履轻盈,仿佛踏云而行。纵使年逾五十,岁月却未在她眉梢留下半分痕迹,反添三分摄人心魄的成熟风韵,正是合欢宗副宗主、欧阳明之母,柳昭璃。
“你是合欢分宗百年来,唯一一个在十六岁便修成‘双脉同开’的弟子。”柳昭璃语声柔和,目光却如镜映雪,“上届会武魁首苏然,已超龄两载,无法再战。此次,娘对你,唯有一愿,登顶第一。”
欧阳明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这第一,本就该是我的。倒可惜……未能再与苏然一战。那一剑之辱,我还记着。”
七星宗总宗设限森严:凡参与总宗会武者,年龄不得逾二十。而欧阳明,恰好卡在最后一年。
柳昭璃轻轻抬手,指尖拂过他肩头一缕乱发,声音渐沉:“第一,自然要拿。但不可轻敌,琴宗琴无心,亦至通脉巅峰,琴音化形、攻心夺魄,招式诡谲难防;炼器宗火岩罗,更非等闲,其体内已被宗主以秘法封入一枚‘地心火精’,焚筋灼脉,战力暴涨三成。此二人,皆不可小觑。”
“孩儿明白。”欧阳明颔首,眸光如刀,“但母亲放心,这一届会武,不会有人站在我前面。”
云海无声奔涌,山风骤起,卷起满峰桃花。
而在遥远的另一端,叶辰正仰望同一片星空。
。
七星宗表面巍峨如天,实则暗流奔涌如渊。
七大分宗名义上共尊总谷,奉“七星同辉”为宗训,可私底下,早已是各怀机锋、彼此掣肘。资源、功法、丹药、秘境名额……哪一样不是刀锋舔血争来的?偶有冲突,轻则唇枪舌剑,重则阵法对峙、灵器相击,甚至曾有两宗弟子在试炼谷中大打出手,险些引动护山大阵反噬,幸而被及时镇压,才未酿成宗门分裂之祸。
总谷主并非无能,而是身陷棋局中央,难作执子之人。若非一身修为已臻通脉巅峰之极境,更有三位太上长老隐于九峰云深处为其背书,这谷主之位,怕早被七双眼睛轮番撕下。
隐患如根,深扎于宗门肌理之中,无法斩断,亦不可剜除。唯一可行之道,唯以“规则”为绳,以“公义”为尺,将纷争引向可控之途。
两百年前,老谷主一锤定音:设“总宗会武”,三年一度,举宗共鉴。胜负不凭口舌,不靠资历,唯以弟子实绩论高下,各宗所出弟子,在会武中所得名次与积分,直接折算为当年宗内资源配额。功法阁开放时长、灵药园采摘份额、地火洞闭关资格……皆依此浮动。
自此,无人再质疑分配不公。因为规则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厚重的盾。
于是,每至会武之年,七大分宗无不倾尽全力,择天资最卓绝者为亲传,赐玄阶心法、喂养灵髓丹、授秘传战技、甚至以宗主真元为其洗髓锻脉。此人,便是宗门的脸面、气运的锚点、未来的希望。他若登顶,全宗荣光;他若落败,举宗蒙尘。
两百年来,魁首之位,从未旁落。或为剑宗“断岳剑子”,或为炼器宗“熔心少主”,或为琴宗“九律仙童”……无一例外,皆出自七大分宗嫡系亲传。至于宗外弟子?连前十之列都未曾染指过一次。在七星宗弟子眼中,那些来自三十六国、二品修武世家的所谓“天才”,不过是山野间初识灵气的稚子,连宗门扫地杂役的入门考核都未必过得去,更遑论与他们并肩而立,争那天下第一?
二十万里赴会之路,横亘于天武国与七星宗之间。纵使乘神风雕,亦需十日不眠不休。
当琴宝轩一行抵达七星武府驿站时,七头神风雕已静立于雪原之上。它们羽翼如墨染寒铁,双目泛着幽蓝灵光,爪趾缠绕淡淡雷纹,皆是驯养三代以上的纯血良种,速度远超寻常,一日可越万里,载人破云如刀裂帛。
“出发。”
琴宝轩话音未落,叶辰已纵身跃上为首一头神风雕脊背。雕鸣清越,响彻云霄,双翼一振,卷起千堆雪浪,直冲九霄!
刹那之间,天地倒悬。
天玄山脉,不属国界,不隶王朝,是横亘于七星三十六国之上的一道天然界碑,亦是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武道圣域。
它不属于任何一国疆土,却统摄三十六国气运;它不设官府律令,却以宗门威仪为法度。整座山脉绵延万里,主峰绝剑峰高六千丈,山体黝黑如墨,嶙峋似铁,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因山腹深处埋藏亿万年玄铁矿脉,经地火淬炼、灵脉浸润,久而久之,整座山岩皆被染成沉铁之色,连风过山隙,都带着金属震颤般的嗡鸣。
山上寸草难生,唯见裸露的黑色岩层如刀劈斧削,崖壁陡峭如镜,常年萦绕着一层灰白雾霭,非毒非瘴,却能悄然侵蚀心神。凡人若近山十里,便觉胸闷窒息、耳鸣目眩,仿佛有千钧重压自天而降;即便是易筋境武者,亦不敢久驻,往往绕行百里,宁肯多费半日脚程,也不愿直面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令人骨髓发寒的肃杀之意。
山脚之下,一座巨城拔地而起,名为天玄城。
城墙高达五丈,通体由掺入玄铁碎屑的“镇岳砖”砌就,表面铭刻隐晦阵纹,远观如墨玉凝光,近触则寒意沁肤。城垣绵延百里,形如环抱山势的青铜臂膀,将整座天玄山脉的威压悄然收束、驯化,化为护城之势。
此处,便是七星宗总宗会武的唯一举办地,非圣地,胜似圣地;非国都,却比国都更令人神往。
天玄城上空,禁飞令森严如铁律。叶辰远远望见那巍峨轮廓时,神风雕已缓缓盘旋而下。众人落地,收雕步行,足尖轻点雪地,身形如雁掠空,百里雪原不过须臾即至。
沿途所见,尽是奔赴盛会的武者身影:或踏雪无痕,或御风而行,或背负古剑、腰悬符匣,气息沉稳者多为易筋中期以上,偶有锻骨境高手掠空而过,衣袍鼓荡间,竟引得风雪倒卷三丈,此等修为,在天武国已是镇守一方的军中大将,可在此地,不过是寻常赴会之人。
城门之外,一列守卫静立如松。
叶辰目光微凝,整整十二名守卫,清一色锻骨境修为;为首队长,气息浑厚如渊,筋骨铮鸣隐现,赫然是锻骨巅峰!他袖口绣着七星暗纹,腰间佩剑未出鞘,却已有寒芒吞吐。
七星宗之盛,可见一斑。
锻骨巅峰者,在天武国可任边关千夫长,掌兵三千,封侯有望;而在此地,不过是一道城门的执戟之士。
可无人觉得屈辱。
相反,无数武者甘愿低眉折腰,只为换得一枚“天玄籍”腰牌,持此牌者,可入城居留、可进坊市交易、可于城郊灵泉池畔打坐吐纳,甚至有机会被某位长老偶然瞥见,收为记名弟子……这便是天玄城的魔力:它不许诺富贵,却允诺可能;它不赐予地位,却敞开天梯。
正如有人宁可在京城挑水扫街,也不愿回乡做富家翁,因京城有龙气,有机遇,有那一丝渺茫却真实存在的、跃龙门的可能。
而天玄城,便是整个七星域的“京城”。
城门恢宏,却依旧人潮汹涌。
并非考生太多,真正参试者不过数百;而是随行者如云:宗门长老、亲传师尊、丹药师、符阵师、器修匠人,乃至专程前来观摩、押注、结盟的各路势力代表……人流如织,喧声鼎沸,却秩序井然,城门两侧立着两座青铜巨鼎,鼎腹铭刻“验资”二字,入城者需缴十两赤金,方得通行。
这价格,足以让九成平民与初入武途者止步于城外。
可一旦跨过门槛,世界骤然不同。
天玄城内,武者密度之高,令人屏息:街巷之间,十人中九为习武者。茶肆小二提壶斟茶时腕力沉稳,显是练体三重以上;药铺掌柜拨弄算珠的手指关节粗大泛青,分明修过外门硬功;就连沿街叫卖“聚气糖糕”的货郎,肩挑扁担竟能压裂青石板缝,那是常年负重、筋骨暗劲已成的征兆。
这些人若在天武国,或为世家护院,或为郡守衙役,或入军中任校尉,已是体面营生。可在此地,他们只是天玄城最底层的呼吸与脉搏,是这座武道圣城最沉默也最坚韧的基石。
叶辰缓步穿行于主街“星陨大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匾额皆以灵玉雕琢,流光浮动:
“千锋阁”门前悬着一柄地阶中品断岳刀,刀身未出鞘,寒气已凝霜三尺;。“归元堂”橱窗内陈列三枚“凝神丹”,丹纹如星轨流转,药香溢出半条街,引得数名锻骨武者驻足垂涎;“符渊斋”檐下垂挂九张未启封的“雷殛符”,每一张都隐隐传来雷霆低吼,符纸边缘竟有细小电弧跳动。
这些店铺,任意一家搬去武都城,皆可碾压百宝阁,成为一国武市之首。而其中所售之物,对寻常武者而言,不是珍品,而是传说,倾尽毕生积蓄,也未必能换得一枚丹、一道符、一柄剑。
叶辰立于街心,望着眼前这座城,不是以武者之眼,而是以一个曾匍匐于尘埃、仰望过无数高墙的少年之心。
他忽然明白:所谓眼界,并非天生,而是被高度托起的视野。若他仍是天武国那个连锻骨境都遥不可及的杂役弟子,这天玄城,便是传说中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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