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挂钟滴答作响,壁炉的火光在石云天脸上跳跃。
合作意向已经达成,埃莉诺开始详细说明她掌握的情报,矿场的位置、守卫轮换时间、运输路线。
她的声音冷静专业,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每一个标记都精确得令人心惊。
石云天认真听着,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营救计划雏形渐渐形成。
可他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这个女人对他“事迹”的了如指掌,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从延安那位领导深邃的目光,到东北老道那句“你身上背负着极大的使命”,再到眼前这位美国女人条理清晰的档案,这些大佬级别的,他们都在靠近那个核心。
而他自己最亲密的战友,王小虎、李妞、宋春琳,甚至马小健,都不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这不公平。
可说出来,又该如何解释?告诉他们“我是从八十多年后穿越来的”?谁会信?信了之后呢?他们看他的眼神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石先生?”埃莉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听吗?”
“在听。”石云天回过神,“您继续说,矿场东侧的哨塔换岗间隙是五分钟。”
埃莉诺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
“你心不在焉。”她放下手中的铅笔,“在担心什么?计划的风险?还是……别的?”
石云天没有回答。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埃莉诺缓缓开口:“你知道吗,在上海法租界外面的老城厢,有个摆摊的算命先生,人们都叫他‘黄半仙’,他有个古怪的规矩,每天只算三卦,多一卦都不算。”
石云天心中一动。
“上周,我去找他。”埃莉诺的语气变得微妙,“我不是信这些的人,但有些事……科学解释不了,我想问问我母亲的魂魄是否安息。”
她顿了顿:“他没收我的钱,只说了一句话,‘你要找的答案,不在阴间,在阳世,近日会遇到一个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他的因果,连着你的因果。’”
石云天的呼吸微微一滞。
“我当时不明白。”埃莉诺看着他,“直到三天前,我收到粟裕将军加密电报,提到一支特殊的小队可能抵达上海,其中有个少年‘身负异禀,不可常理论之’,而几乎同时,我在工部局偶然看到七十六号内部通缉令的副本,上面有五张画像,虽然画得粗糙,但那条黑狗的特征太明显。”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我把这些碎片拼在一起,然后,今天早上,‘恰好’在你们被宪兵盘查时出现。”
这不是巧合。
这是被某种力量指引的相遇。
石云天想起河南深山那个老道,在给他施展“鬼门十三针”救回性命后,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看着他,说过类似的话。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石云天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埃莉诺的眼睛亮了:“你也听过这句话?”
“一位前辈说过。”石云天含糊道。
“黄半仙还说,”埃莉诺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这个人,他的灵魂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死亡’与‘重生’,他的记忆里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回响,这不是普通的早慧,这是……轮回。”
轮回。
两个字,像惊雷在石云天脑海中炸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一个21世纪的灵魂,偶然落入1937年的躯壳。
但如果……不是偶然呢?
如果那个算命摊主说得对,他不是“来自未来”,而是“回到过去”?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北国雪原的游击战、江南小镇的烽火、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难道不是幻觉,而是……前世的记忆?
王小虎那莫名的熟悉感,李妞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年龄的坚韧,马小健仿佛天生就懂的战术意识……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万事皆有轮回。”埃莉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黄半仙说,有些人的灵魂太过沉重,一次生命承载不完他们的因果,所以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完成未竟之事,这叫缘也,命也。”
她盯着石云天:“你相信轮回吗?”
石云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该信吗?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该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可是……如果他不是“穿越”,而是“轮回”,那么许多事情反而能解释得通——
为什么他对抗日战场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为什么他学起武术、战术快得异于常人?
为什么他总是做那些模糊的梦,梦见硝烟、战壕、还有一面破旧却永不倒下的红旗?
“我……”石云天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
埃莉诺看了他很久,终于靠回椅背,叹了口气。
“我也不确定自己信不信。”她说,“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超出了我们现在能理解的范围,老粟同志在电报里特别叮嘱,‘此子非凡,不可逼迫,只需为其创造能做该做之事的环境,其余,静观其变。’”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在夜色中摇曳的梅枝。
“所以,石云天,我不问你从哪里来,也不问你到底是谁,我只看你做什么,你愿意冒险去救那些素不相识的矿工,这就够了。”
石云天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释然,也有更深的不安。
如果“轮回论”是真的,那么他的使命是什么?仅仅是打鬼子吗?那些模糊的前世记忆,又在提示什么?
“那个黄半仙,”石云天忽然问,“他还说了什么?”
埃莉诺回过头,眼神深邃:“他说,天机,不可说,不可说,但缘分到了,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
她走回书桌前,将矿场地图卷起,递给石云天。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制定详细计划,你的身份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至于轮回……或许有一天,你自己会找到答案。”
石云天接过地图,沉甸甸的。
走出书房时,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属于十五岁少年的手,却有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从何而来的老茧和伤疤。
回到客房,王小虎几人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谈妥了?”王小虎急切地问。
石云天点点头,将地图摊开在桌上,开始讲解初步计划。
但他的心思,有一半还留在书房里,留在“轮回”两个字上。
讲解间隙,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每一个同伴的脸。
王小虎那莽撞却赤诚的眼神,李妞温柔中带着坚韧的神情,宋春琳胆怯下隐藏的勇敢,马小健沉默中蕴含的力量。
如果真的存在轮回,那么他们呢?他们又是谁?为什么会聚在一起?
“云天哥,你咋了?老是走神。”王小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石云天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在想计划还有哪些漏洞。”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矿场里那些正在受苦的同胞等不起,每耽误一天,可能就有更多人死去。
无论他是穿越者还是轮回者,无论他的灵魂来自哪里,此刻,他是一名战士,一个中国人。
这就够了。
夜深了,众人都睡下后,石云天独自坐在窗前。
窗外,法租界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星河。
远处的老城厢淹没在黑暗中,那里有个算命先生,说出了可能接近真相的话。
轮回。
因果。
定数。
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如果真有轮回,那么他此生的使命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打鬼子?还是为了完成某个前世未了的心愿?
那些模糊记忆中的旗帜,上面的“石”字……和他有关系吗?
他想起自己这一世的父亲石星亮,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却给他取了“云天”这个名字,石破天惊,直上云霄。
这是巧合吗?
还有小黑,那条在石家村意外收养的狗,聪明得不像普通土狗,多次在危急时刻救他们。它又是谁?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
石云天从怀中摸出那枚从汪精卫尸体上找到的怀表,表盖内侧“汪兆铭”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他杀了汪精卫,这本不该发生在1942年的事。
那么,矿场那些人的命运,也可以改变。
他握紧怀表,目光坚定起来。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从哪里来,此刻,我要做我认为对的事。
这就够了。
石云天关上窗,躺回床上。
在入睡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胸前的赤诚带,那抹红色在黑暗中,仿佛在微弱地跳动,如同不灭的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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