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工坊“韧锋”锄与“省力犁”在三里亭的惊艳亮相，如同在安平县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成汹涌的暗流。郑老夫子那句“实学利民”的评语，更是为这场商战添了一把火，烧得周记粮行后院一片焦头烂额。
**安平县城，周记粮行后院，气氛压抑。**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周文才的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他面前，几个管事和掌柜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地上散落着账本和几件从刘氏铺子“高价”收购来的、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韧锋”锄和“省力犁”零件。
“拆！给我拆！找最好的匠人，把这劳什子‘韧铁’是什么玩意儿弄清楚！还有这犁的转向机关，给我原样仿出来！三天！就三天！我要看到我们周记自己的‘韧锋锄’和‘省力犁’摆上货架！”周文才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刘彦的反击不仅打破了他的垄断，更是在他周家的地盘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少爷…”一个老掌柜硬着头皮开口，“这…这‘韧铁’…老朽请了城里几个最好的铁匠看过，都说…从未见过这等材质。看着像铁，入手却韧而不脆，敲击声也异于生铁熟铁。刘家工坊的锻造之法，恐…恐有独门秘技。至于那犁的转向机关，结构精巧，拆是拆开了，可其中几个小部件的咬合和受力…实在难以仿制精妙，强行仿造，怕是用不了几下就得散架…”
“秘技？独门？”周文才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几，“我不管什么秘技不秘技！他们能造，我们周家花大价钱就造不出来？给我砸钱！去郡城！去州府！找更好的铁匠！找不到铁匠，就给我去挖刘家工坊的人！重金！三倍！五倍工钱！我就不信挖不动！”
他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扫过众人：“还有！刘家不是订单多吗？不是牛气吗？给我降价！他们农具卖什么价？我们周记的旧货，降价！降三成！不，降五成！赔本也给我卖！我要让那些泥腿子知道，跟着刘家买高价货，就是傻子！先把他们的订单给我搅黄了再说！”
“少爷，这…这降五成…可是血本无归啊！”管账的先生脸都白了。
“血本无归也要干！”周文才狞笑，“我周家亏得起！他刘彦一个流民头子，能亏几天？等挤垮了他，这安平县的农具买卖，还是我周家的！到时候再涨价，连本带利赚回来！立刻！马上去办！”
**安平县城东市，硝烟弥漫。**
周记粮行门口，很快支起了巨大的招牌：“百年老号，回馈乡梓！精铁农具，五折清仓！”
原本门庭冷落的周记农具铺面，瞬间被闻讯而来的农户挤得水泄不通。五折！几乎是白送的价格！巨大的诱惑让许多人暂时忘记了“韧锋”锄的省力和“省力犁”的灵巧。
“给我来两把锄头！”
“这镰刀，来五把！”
“犁铧头有吗？便宜点我也要！”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收钱收到手软，脸上却并无喜色，谁都知道这是赔本赚吆喝。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对面“刘氏工坊”的铺面。虽然依旧陈列着闪耀着“韧铁”寒光的样品，但门前的冷清更甚之前。偶尔有农户进来，询问价格后，再看看对面周记五折的招牌，脸上便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刘掌柜…你们这锄头是好，可…可周记那边只要一半的价钱啊…”一个老农嗫嚅着，最终还是转身走向了对面汹涌的人潮。
孙福站在柜台后，看着这一幕，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周家这是用钱砸，用体量压人！这是赤裸裸的倾销！
**河畔营地，指挥棚屋。**
气氛凝重。徐文将县城里周记疯狂降价倾销、以及周家派人四处活动试图挖角工坊匠人、刺探“韧铁”秘密的情报，详细汇报。
“先生，周家这是狗急跳墙，要跟我们拼家底了！他们五折倾销，我们的新农具虽然性能优越，但价格上…确实吃亏。已有几个小订单被搅黄了。而且，”徐文忧心忡忡，“工坊那边，鲁老匠和赵石都来报，有几个新招的学徒，这两天被周家的人私下接触过，许以重利…人心，有点浮动。”
王五怒道：“周家欺人太甚！先生，让俺带人去，把那些挖墙脚的狗腿子…”
“不可！”刘辩抬手制止，他的脸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盯着桌案上几块不同规格的“韧铁”样品和一份刚刚送来的、来自临郡吴县的信报。“拼价格？周家想用银子把我们砸死？那就让他砸！”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砸他的钱，我们铸我们的剑！徐文，传令工坊！”
“第一，所有‘韧锋’锄、‘省力犁’核心‘韧铁’部件，产量优先保证水车订单！水车是根基，是长期饭票，一个订单都不许丢！告诉那些下了单的庄主，我们刘氏工坊重信守诺，如期交付！”
“第二，农具零售，暂停接新单！现有库存和正在生产的，全部封存！一件都不许往县城铺面送！”
“第三，通知孙福，铺面只展示，不售卖！把‘韧锋’锄和‘省力犁’的样品，擦得锃亮，摆得显眼！再挂上牌子，上书：‘真金不怕火炼，利器不惧贱铜！省力省时，十年无忧！’”
“先生？这…”徐文不解，“我们不卖了？”
“卖！当然要卖！但不是现在！”刘辩拿起一块“韧铁”锭，在手中掂量着，感受着那沉甸甸的份量，“周家不是五折倾销吗？好！让他们倾！他们卖得越多，亏得越惨！那些贪便宜买回去的生铁旧货，能用多久？十天？半个月？到时候锄头卷刃崩口，犁铧断裂，耽误了农时，损失的是谁？是那些农户自己！”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沉住气！把产能全部转向水车核心部件和‘韧铁’储备！同时，工坊内部，王五你亲自去坐镇！严查进出，尤其是硝石和‘韧铁’半成品的去向！那几个被接触过的学徒，暂时调离核心岗位，观察使用。告诉所有工匠和学徒，周家给的是快钱，但跟着我刘彦，学的是安身立命、泽被子孙的真本事！工钱，从下月起，全体上浮一成！”
“是！”王五和徐文精神一振。
“还有，”刘辩拿起那份来自吴县的信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吴县那边的消息来了。那个小硝石矿的矿主，是个土财主，贪财又怕事。周家也派人去了，想高价包圆他的矿。不过…”他冷笑一声，“我们的兄弟带足了银钱，还给他带去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什么礼物？”众人好奇。
“一张‘清心醒脑散’的方子，外加李老郎中亲笔写的使用说明。”刘辩道，“那矿主也有头风顽疾，久治不愈。李老的方子，正好对症！而且，我们承诺，不仅按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长期收购他的硝石，还帮他疏通关系，免去一些地方上的‘孝敬’麻烦。他只要安心挖矿数钱就行。至于周家？哼，我们的人已经‘提醒’过矿主，周家势大，跟他合作，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高！实在是高！”徐文抚掌赞叹，“恩威并施，攻心为上！那矿主只要不傻，定会选择我们！”
“所以，硝石的渠道，稳了！”刘辩斩钉截铁，“王五，立刻抽调护卫队里最精干、最可靠的兄弟，组成一支押运队！由周仓带队！带上钱，星夜兼程赶往吴县！把第一批硝石，给我安全运回来！同时，让吴县的兄弟，想办法摸清矿脉走向和储量，为将来打算！”
“是！先生！俺保证一根硝石毛都少不了！”周仓拍着胸脯，眼中战意熊熊。押运物资，这可是实打实的重任！
“至于县城里的舆论…”刘辩走到棚屋门口，望着营地外新架起、正在欢快转动取水的小型水车，水流汩汩注入干渴的田地。“二牛！”
“先生！”二牛应声上前。
“你亲自带人，去我们最早开垦、使用新农具和新耕法的那片河滩地！把地里的庄稼，给我伺候得比别处都好！等过些日子，庄稼抽穗灌浆，长势明显优于别家的时候…”刘辩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给我大张旗鼓地请郑老夫子，还有县衙里管农事的书吏，甚至…想办法请动县尊大人，来咱们这‘观稼’！用实实在在的、比别人多出三成的粮食产量，堵住所有人的嘴！让那些贪便宜买了周家劣质农具、耽误了农时的农户看看，什么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
“妙啊！”二牛眼睛放光，“俺这就去办！保证把那片地伺候得油光水滑，气死周家！”
刘辩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周家想打价格战？想用银子压人？那就让他压！我们避其锋芒，积蓄力量，固守根基（水车订单），开辟新源（硝石），苦练内功（提升韧铁产能和保密），等待时机！等他的银子烧得差不多了，等他的劣质农具在田里现了原形，等我们的粮食丰收打了所有人的脸…就是我们吹响反攻号角之时！这场商战，笑到最后的，绝不会是只会砸钱的蠢货！”
河畔营地，机器轰鸣（工坊），号子震天（护卫操练），水流欢唱（水车）。一派热火朝天、积极备战的景象。而在安平县城内，周记粮行门口抢购便宜农具的人潮依旧汹涌，周文才看着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却带着一丝病态的疯狂。他知道自己在烧钱，但他更相信，倒下的，一定会是先撑不住的那个“流民头子”！
价格之争的硝烟，弥漫在安平县的上空，呛人而灼热。这是一场资本与技术的角力，更是一场耐心与意志的较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河滩营地升起的炉火与磨砺的锋芒，已悄然指向了那看似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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