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龙百川坐在病床上，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
窗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还有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那是昨天从海里被救上来时，被礁石划破的伤口。
可这点疼，跟心里那片空洞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木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把水果刀，正低着头给苹果削皮。
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蜿蜒地垂在垃圾桶上方，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打碎这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自昨天龙百川被送进医院，她就一直这样，什么也没说，就安安静静地陪着。
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里的心疼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却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龙百川在想什么。
武铁沉在海底的身影，会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一辈子。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风。
榕声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刚进门就死死盯住龙百川，嘴唇哆嗦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声音
“为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又像烧着了火
“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为什么是铁子？！”
“榕声！”
木心惊得站起来，想拉住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榕声一步步逼近病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他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等任务结束带我去吃沙尾岛的芒果冰！”
“说那是全中国最好吃的冰！”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猛地抬手，像是想打龙百川，可手到了半空，却又无力地垂下来，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我男朋友啊……是我想嫁的人啊……为什么留你一个人回来？！”
龙百川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武铁下沉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最后一点氧气被强行灌进他嘴里时，武铁面罩后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又藏着千言万语。
是为了救他。这个认知像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武钢站在门口，脸色比龙百川还要苍白，眼底布满血丝。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弯腰将榕声从地上拉起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榕声，别这样。”
“钢子……”
榕声抓住武钢的胳膊，哭得几乎晕厥
“铁子他……铁子他……”
“我知道。”
武钢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们出去说。”
他半扶半拉地带走了榕声，出门前，他回头看了龙百川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读不懂——有痛，有怨，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理解。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木心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苹果，重新拿起水果刀。
果皮这次断了好几截，她却像是没看见，只是机械地削着。
龙百川终于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像久旱的土地
“心心，我们分手吧。”
木心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刀尖在果肉上划出一道深痕。
她抬起头，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她看着龙百川，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他心里的坎。
武铁的死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也横亘在龙百川和过去的自己之间。
龙百川要带着这份愧疚和责任走下去，而这条路，注定沉重得容不下旁的牵挂。
木心放下水果刀，站起身，最后看了龙百川一眼。
那眼神里有不舍，有心疼，却没有怨恨。
木心转身跑出病房，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像一串被风吹散的叹息。
龙百川重新望向窗外。
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还留着掐出的血痕。
“铁子，”
龙百川对着空气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303的秘密，我会查到底。”
“你的命，我用一辈子来还。”
床头柜上，放着从海底带回来的数据盒，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病房的灯光下泛着光，像两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只剩下一件事——带着两个人的信念，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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