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它烧得妙?哪里妙?”
曾信把眼眯成危险的缝隙,睨视刚从摇椅上站直腰的人。
大男人穿什么红缎鞋?他怎么瞅都瞅不顺眼。
可他知道陈处厚的这个外姓侄子不简单,肚子里花花肠子盘根错节的,总能在关键时候拿出鬼点子。
陈家那么一大笔家业实际上都是此人在暗中打点。
就连陈处厚这棵大树倒了,潘集本人都成了阶下囚,陈家背地里的买卖却也没散。
足以见得潘集手段了得。
如此,曾信就是再瞧不上眼,也有心一听——
“这把火烧在了南关,最头疼的人是谁?”
潘集一眼睁一眼眯,像是抛了个媚眼似地笑笑,聚头扇轻打在掌心。
他自问自答:“是厢长无疑吧?既要抚恤民生,又要协助州衙调查,还得筹划修缮,恨不能生出十只手来。”
“这么说,蔡与正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不错,嘿,苗知州就算再聪明,要怀疑到蔡厢长头上,也得多绕两个弯子。毕竟谁没事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那想要摸到世伯您的头上,就更得掂量掂量了。”
曾信听闻,眉头一锁,双目冒火。“有什么区别?到头来不还是一样?”
还是会查到他身上。
“诶,大有不同。”
周围的家仆家将已经不敢抬头,潘集却依旧自得怡然,丝毫不怕曾信拿他开刀。
“您堂兄已过世,淮安卫都指挥使这个肥差可不会空缺太久。”
“现在暂代指挥使的佥事梁雁并非无能之人,上头似乎已默许由他来接替都指挥一职。”
潘集余光一瞥,曾信果然捏紧了拳头。
他心中暗笑,这种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最好控制不过。
潘集不咸不淡地拿扇子头点点赵禄手捧的瓷瓶。“可万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把这药往上一送……”他没说透,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潘集嘻嘻笑了两下。“要真到火舌舔来的那天,世伯您人说不定已经稳坐淮安都指挥使司了,苗知州再高的能耐,胳膊也够不了那么远,又能耐您如何?”
“说到底,这可是一出上好的李代桃僵,世伯可莫要误解了蔡厢长的好意,嘻。”
曾信听闻,眼眶子里的火气骤然减小了不少。
虽说面仍存疑,但他显然被说服了,语气也松弛下来:
“哼,这么说,蔡与正还是个会办事的?”
他边说边睨向折腰的赵禄。赵禄是蔡与正的堂妹夫,在他眼中,这两人便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赵禄缓了口气,赶紧低头应和说:“蔡厢长向来是个办事牢靠之人。”
这种时候,他就是不想夸蔡与正,也得硬着头皮夸出朵花来。
曾信总算愿意从他手中接过药瓶,在掌心把玩两下,嗤笑出声。
“哼,就这么一瓶小玩意儿,当真神奇。”
能撬开他的仕途之路,那就是金豆子。不,比金豆子还金贵。
此刻,曾信眼里看见的再不是麻烦,而是未来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笑意在他素来紧绷的脸上逐渐绽开。
甚至兴头大盛,想要倒一颗出来自己尝尝这灵丹妙药究竟是何等滋味?竟能打动上头的人,叫他一直晦涩不明的仕途突然变得畅通敞亮。
可药丸还没往嘴里丢,就被一把聚头扇点住了手腕。
“作甚?”
他没好气地瞪向纨绔,不满对方的多事。
“世伯莫急,这东西究竟是真是假,还需商榷。”
赵禄一听潘集嬉皮笑脸间突然丢下这么大一个响雷,顿时惊了。
连忙摆手:“这如何能有假?先前爷爷不是已经验过,都递上去了,上头赞不绝口,哪能不真?”
他搞不清这个狐狸样的小子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几天观察下来,他张口闭口就能让自家爷爷顺了意,肯定不是好惹的。
反复无常,谁也摸不透。
刚才替他说了话,这转过头来又往这边泼脏水,由是他也实在瞧不明白。
赵禄的心不知不觉提到了嗓子眼。
“诶,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
潘集寒天摇着扇子踱起方步来。
“上回那药郎中还活着,既然活着,就不敢作假。而这回,他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往这批药丸里动什么手脚?”
赵禄的笑已经称不上笑,只能勉强算是吊起嘴角,十分生硬。
“陈小官人这是说得哪里话?那郎中又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如何能提前动手脚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潘集一句话怼得他答不上来。“赛诸葛”也有语塞瞪眼之时。
纨绔把扇子拍响,说书一样笑着在空中点了点,好似那里还站着个只有他能瞧见的人。
“他又不是没‘死’过?怎么不可能想着给自己留一手,以防被卸磨杀驴?”
“嘶……”
院中气氛骤然降低,冷冰冰,就连熊熊燃烧的暖炉都捂不热了。
曾信蚕眉一拧,怒如伏魔金刚,下令:“来人,牵条狗来!”
没一会儿工夫,家仆就拉扯来了一条大黑狗,油光体壮,双目精明。
大黑狗见到曾信还有几分亲热,乖乖蹲坐地上,扫动尾巴。
曾信拍了拍狗头,似在夸奖它乖顺。
下一刻两指收紧,猛地撬开了狗嘴,把手里的药丸丢了进去。
大黑狗被灌了个懵怔,半天没缓过神来,汪汪叫了两声,看似不安,却仍没抗争,更没去反咬曾信的手。是条好狗来着。
众人屏息凝气,直勾勾看着狗的反应。
结果半盏茶功夫没到,那狗就明显变得躁动,像肚子里有什么火在烧似的,追着尾巴团团转。
最后索性东跳西窜,嗷嗷狂吠,又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消耗光了力气,哐当倒在地上,四肢绵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药竟真的有毒!
“啪!”
曾信把瓷瓶往地上狠狠一砸!这下可碎了一地渣子。
“好你个狗奴!你这是联合蔡与正那王八崽子故意害我!来人啊!”
赵禄双膝扑通一跪,都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冤枉,已经被簇拥过来的家将团团围住,只等落刀——
“给我把这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乱刀剁成碎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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