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大人已经兴奋地三步并做两步冲进了义庄,而云中锦突然改变主意折转了方向,一个紧跟在她身后的身影刹不信脚,便直愣愣扑倒在石阶上,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呼。
云中锦侧过头瞧了一眼,只见君无虞正捂着嘴甚是哀怨地看着她,好象是打碎了颗门牙。
“难为你了,堂堂漕帮的副帮主,做点别的什么不好,让你跟在本官身后踩脚后跟,苏绣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云中锦冷冷一笑,拔脚朝着谯楼而去。
讫今为止,能够跟踪她而不被她发现的,唯有段醒之一人。
谯楼柳梢半月下,陈克己的墓碑独自冷寂。
小更夫坐在一旁啃着玉米棒,碎粒掉满了满地都是。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啦。”
见到云中锦,小更夫起身迎了上来。
云中锦未吱声,上前去用手将落在陈克己的墓碑前的玉米碎粒扫去,又用衣袖擦了
擦墓碑,因为陈克己是个爱干净的人。
“大人,两天您上哪里去啦?苏帮主来了好几回。”小更夫说道。
“她来做甚?”
“也没做甚,就问您回来了没有呢。她还在您屋里傻坐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的见她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小的想她一定是哭过,可小的不敢问。大人,苏帮主一定是想她那个坏蛋阿弟了,要找大人您报仇呢。大人,那您可得要小心啦。”
“别管她。小阿弟,去把存粮的屋子打开。”云中锦道。
“好呀,大人您饿了吧?小的带您去拿吃的,小的一直等大人回来一起吃腌肉呐。”
小更夫没有犹豫,立即牵着云中锦的手,一路蹦跳着往存粮的屋子去,从腰间取下把大铜匙打开了屋门。
云中锦擎着火烛照着屋子,屋内的情形与那日所见相同,除了那些装着各式各样粮食的开口坛子之外,别无他物。
这个屋子处于楼梯底下,亦是谯楼的最底层,屋子秘不透风,阴暗潮湿,腌制的鱼虾肉发出一股子腥咸的霉味,熏得人差点闭过气去。
对于习惯吃腌制食物的海边人来说,这种气味乃人间极品,而对于云中锦来说,则勉为其难了。
“上回来时,味道还没这么重呀。”云中锦用手扇着鼻子说道。
“嘿嘿,小的昨日弄了几只腌虾姑来吃,一不小心打翻了坛子,腌水流了一地,味儿是重了一些。大人您想吃什么,小的给您拿,您就不要进屋了,免得味儿熏着您。”
小更夫甚是善解人意,笑着让云中锦在屋外等。
云中锦摇了摇头,想象着带鱼头来时的情形,退出屋子再重新进入,如此反复多次,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大人,不如我们拿几个红薯到外面去烤着吃吧?烤腌肉也行。小的这就您拿?”小更夫紧随云中锦身旁亦步亦趋。
“不必了。小阿弟,你在外面等着。”云中锦摆了摆手,示意小更夫走开。
云中锦凝目沉思。
她之所以弃义庄而改道谯楼,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带鱼头的金锭出现得极其蹊跷。
若是带鱼头想用金锭来陪葬,它却不在棺材里。
若是用来垫棺材的,那也至少需要四块金锭方才垫得稳,而她并没有在义庄找到其他的金锭。
在带鱼头被喂毒之后,他咬破手指在棺材盖里留下那些图案已是十分勉强,哪里还有力气把金锭垫在棺材下?
她断定,这枚金锭应是在凶手离开之后才出现在义庄的,否则早就成了凶手的囊中物。
那么,有人留下这枚金锭究竟是何用意?
小更夫说过,带鱼头进过存粮的屋子,进进出出好几次,最后一次是欣喜若狂地离开的。
蹊跷就在这间屋子里。
但此刻,整间屋子除了那些坛子之外,便是她倒映在壁墙上的身影,身影随着烛火摇曳而晃动。
“烛火摇曳,说明有风动,这便意味着,这屋子并非全然密闭,必是有其他的出口。”
她陷入思索当中,未料手中烛油滴到了指尖,顿时一个激灵,醒了醒神,才发觉火烛已所剩不多
于是伸长了手臂将短短的火烛举远了一些,转身想吩咐小更夫换支新的火烛来,却猛然一个回身定定地看着壁墙。
在她的身影移开之后,火烛倒映着的,是那些坛子,其他坛子皆映在地面,唯有腌肉坛倒映在壁上。
她终于露出一脸笑意。
壁上的坛子开口处,正是条石接缝处,并非严丝合缝,火烛果靠近时,火苗明显晃动。
“这就是了。”
云中锦将手伸向那缝隙,一道石门弹开来,微弱的烛光下,一箱箱金银珠宝折射出的万道光芒灼得她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她听得身后大铜匙叮当的声音,随即又是哐当地一声巨响,她被人推着往里撞去,扑倒在金山银堆前,同时数道铁栅从天而降,将她困于笼中。
她立即将佩剑掷了出去,卡在了铁栅下方。
笼子里还有两具白骨。
“小阿弟,果然是你。”云中锦回过头看着小更夫,却一点也不吃惊。
小更夫手举着松香火把站在铁栅外,呵呵笑。
“不错,正是在下。不过,云大人这‘果然’二字,又做何解?”
云中锦一笑。
“首先,老更夫已死,官府无论如何不会仅留一个十岁的小儿看完谯楼报时,必是派人同守,但很不幸,接连两位派来的人皆下落不明,我想,应都已惨遭你的毒手了吧?”
“其二,此屋门锁的位置低矮,显然不是为老更夫而设,乃是为你为自己而设。换言之,这屋子其实就是你精心布局的藏宝之地。”
“其三,既然地上的开口坛子能倒映上墙,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到你这小小的身影吧?”
“呵呵呵,就算是你识破了我,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小更夫笑得肆无忌惮。
“原来你才是替甄有德保管财宝的人。而你,也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幼小,而是和小鸡崽子一样,实际远不止十岁。”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便告诉你又何妨?”
小更夫跳上一个财宝箱坐着,翘起了二郞腿,睥睨云中锦。
“本人今年二十有八,能骗过这世上所有人,得益于我这张长不大的脸,呵呵呵,这也就是我爹把我送到这里看守财宝的缘故。”
“你爹?”
“本人姓甄,人称甄娃娃,甄有德就是我亲爹。”
“甄有德是你爹?”云中锦吃了一惊。
甄娃娃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娘是甄有德的原配夫人,可那时家里实在太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正好私塾先生的女儿看上了他,他便将我娘和我逐出门去。”
“后来,他当了官,还挣下了这泼天的富贵,可他信不过外人,这才想起了我,将我带到漕江来,拜那老更夫当孙子,当个小更夫,替他守财。”
“我打小就恨我爹,一想起他挣的这些财宝都是留给那两个儿子的,我就更恨他了。他死得挺好,这里的宝贝全都是我的,没人跟我分。”
“我原本想把这些财富运回老家去侍奉我娘的,奈何江南水患,到处都是流民,我不敢冒这个大险,只得耐心等待日后太平了再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更夫你杀的吧?”云中锦总算有机会插嘴问道。
“是的,老更夫太碍事了,我就把他吊死了事。而其他两位仁兄,都说吃不了这个苦,自己走了,实际上……”
甄娃娃努了努嘴,云中锦明白了,笼子里的两具白骨,就是官府派来的更夫。
“你是钦差,有身份,有地位,那么好的苏家小栈你不住,州衙你也不住,偏偏要住到谯楼来。我以前就听我爹说过,你有一点本事,这个存粮的屋子迟早会被你发现,不如就主动让你瞧一瞧看一看,我以为你看到这些坛子就不会再理会了,可你还是闯进来了。”
“上一个闯进来的,是带鱼头。带鱼头很聪明,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想方设法想偷运出去呢,我正想给他来个了结,不想有人比我捷足先登。这倒好,省得我动手了。”
“你为什么在义庄留下一枚金锭?”云中锦问道。
“为了把你的注意从谯楼引到义庄去呀。”甄娃娃道,“我特意在你面前抛出了带鱼头,还给他的棺材垫了一枚金锭,可你偏偏就不肯上当,偏要查到这个密室来,偏要自己走到铁笼子里去。”
“看得出来,陈克己死后你很伤心,好,那我便成全你了,在金山银山环绕当中慢慢死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您说是吗,云大人。”
云中锦咧嘴笑了笑。
“不愧是钦差大人,大人有大格局,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甄娃娃说道。
“我笑,自然有笑的理由,可惜,你很快就有哭的理由了。”
话音刚刚落下,甄娃娃忽觉得后脑勺一阵刺疼,用手一摸,一手血。
“你?”甄娃娃瘫倒于地。
苏绣举着根大木棒,威风凛凛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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