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
林昭正在书房整理衣袖,秦铮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裹的账册。
“大人,王德昨夜三更从工部偷出了这个。”
秦铮压低声音,将账册放在桌上。
“咱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他在城南的破庙里藏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亲自送到了都水司后门。”
林昭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
那些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他嘴角微微上扬。
“李东阳藏了这么多年的命根子,终于到我手里了。”
他合上账册,看向秦铮:“王德现在在哪?”
“已经按您的吩咐,让他回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好。”
林昭站起身,拿起那本账册揣进怀里。
“今天是收网的时候了。”
宋濂和许之一已在院中等候。
“大人,咱们就这么进去?”
许之一有些担心,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
“万一李东阳翻脸动粗……”
“他不敢。”
林昭语气笃定。
许之一不解。
林昭边走边说:“李东阳现在以为咱们手里只有那本假账,他巴不得我们去对质。若他动粗,反而显得心虚。
再说,工部衙门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一个尚书对七品主事动手,传出去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说完,他跨过工部高高的门槛,步伐沉稳。
工部大堂内。
李东阳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依旧盘着那两颗核桃。
他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甚至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就在半个时辰前,王德派人送来口信,说都水司那边查了一整夜,那帮泥腿子对着几千斤账本大眼瞪小眼,根本查不出所以然。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李东阳抿了口热茶,对身旁的王谦笑道。
“以为抢了库房就能查出账来?老夫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
王谦在一旁赔笑:“尚书大人英明。那林昭不过是虚张声势,等限期一到,咱们就参他一本扰乱公务。”
正说着,门口光线一暗。
林昭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李东阳抬起眼,脸上的褶子随着笑意舒展开。
“哟,林大人这么早就来了?”
他慢悠悠地转动手里的核桃。
“是查出什么名堂了?”
大堂内茶香袅袅,王谦等几个官员站在两侧,一个个憋着笑,等着看林昭出丑。
林昭扫了一眼这些人,没有说话。
王谦见林昭不语,以为他心虚了,忍不住往前凑了一步:“林大人,若是没查出什么,就请回吧,别耽误尚书大人办公。”
林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只是侧过头,对许之一微微点了下头。
许之一会意,上前一步。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深蓝封皮的账册,走到案前,轻轻放在李东阳面前。
“尚书大人,您看这本账,可还眼熟?”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沉。
李东阳抬起眼,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账册。
下一刻,他盘核桃的手停住了。
那账册的封皮、做旧的痕迹,甚至边角那一点不起眼的墨渍,他都认得。
正是昨夜王德连夜送来的那本假账。
李东阳心里稳了。
这小子果然上钩了,还真以为这本假账是工部的底细。
太嫩了。
他重新转动手里的核桃,咔咔作响。
“这不就是本部昭武十五年的账册?”
他笑了。
“昨儿个不是让你们搬去都水司核查了吗?怎么,林大人这么快就查出问题了?还是说……查不出来,想来讹诈本官?”
他身子后仰,靠在太师椅背上。
只要林昭敢指着这本账说有问题,那就是构陷上官、伪造证据的大罪。
到时候,不用自己动手,御史台那帮疯狗就能把林昭撕成碎片。
林昭看着李东阳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开口:“问题大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尚书大人,这本账,是假的。”
话音一落,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李东阳手中的核桃停住,眼神变了。
他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甚至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但林昭注意到,他握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李东阳放下茶盏,瓷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林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这账册盖了户部大印,有经手官员画押,你说它是假的?证据何在?若是拿不出证据,污蔑朝廷命官,便是欺君之罪!”
他赌林昭没有证据。
这本假账是户部三个老账房耗尽心血做的,每一个数字都能和国库底档对上,天衣无缝。
林昭笑了,“证据?”
李东阳盯着他,忽然觉得这笑容有些不对劲。
林昭抬起右手,袖袍滑落,露出里面握着的另一本账册。
“既然尚书大人要证据,那下官就给您证据。”
林昭手腕一翻,那本账册重重砸在桌案上,正压在假账之上。
啪!
一声脆响在大堂内回荡。
两本账册叠在一起,一新一旧。
“那尚书大人看看,这本又是真是假?”
李东阳的目光落在那本账册上。
下一刻,他整个人僵住了,随即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那本账册很薄,封皮看起来并不起眼。
但他认得。
这是藏在他书房暗格最深处的……私账!
怎么可能?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工部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本不起眼的薄账册上。
林昭的手指搭在封皮上,指尖轻轻一挑,翻开了第一页。
“昭武十八年三月。”
林昭的声音平缓,温润如玉,听不出丝毫烟火气。
他在念书。
念的却是工部尚书李东阳的催命符。
“皇陵修缮工程,度支部拨款十二万两,实支八万两,余四万两。”
李东阳浑浊的眼球猛地突起,眼底布满了赤红的血丝。
他想让人把这个疯子乱棍打出。
林昭的手指顺着墨迹下滑,翻到了第二页。
纸张翻动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昭武十八年六月,黄河决口修缮,户部拨银十五万两,购入麻袋、石料、木桩合计九万两,余六万两。”
“够了!”
李东阳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那双常年保养得宜的手,此刻正死死抓着太师椅的扶手。
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林昭停下了念诵。
“尚书大人,还需要下官继续念吗?”
林昭语气诚恳,仿佛真是在请示上官。
“这后面还有关于您那座城外别院的开销,以及送往吏部几位大人的冰敬炭敬,每一笔都记极详实。”
李东阳的身子晃了晃。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这本账册一旦呈到御前,不仅是他,整个工部,乃至半个朝堂都要地震。
抄家、灭族、凌迟。
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
大堂两侧,王谦等一众官员虽然不知道账册的具体内容,但看自家尚书大人那如丧考妣的脸色,一个个也都吓得魂飞魄散。
没人敢说话。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生怕引起注意。
这时候谁敢出头,谁就是陪葬。
李东阳瘫坐在太师椅上,原本笔挺的脊梁塌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才再次睁开,眼里已是一片死灰。
“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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