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尾火虎驾着那团橘红色的祥云,如离弦之箭般疾飞,云团边缘翻卷着细碎的火星,像烧红的铁屑撒在锦缎上,映得周遭云霞都染上几分炽烈的橙红。
不多时便遥遥望见花果山的轮廓,青苍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峰顶的紫芝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水帘洞的瀑布如白练垂挂,“哗哗”水声裹着山涧的潮气,顺着风飘进耳中时,竟带着些微的凉意。他心中那点捉弄人的心思愈发旺盛,嘴角噙着的坏笑几乎要漫出来,指尖在祥云上轻轻一点,云团顿时加速,几乎化作一道橙红闪电,撞碎山顶的薄雾时激起万千水珠,如碎玉般飞溅,转瞬便稳稳落在花果山巅的青石板上,震得石缝里的青苔都颤了三颤。
刚按落云头,尾火虎便直奔演武场而去,玄色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噔噔噔”的声响像敲着小鼓,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旁边桃树的枝桠,带落几片沾着晨露的花瓣,恰好落在他的战靴上。
远远就瞧见心月狐正捂着肚子在老槐树下踱来踱去,素白的裙角被风掀起三寸高,露出皓腕般的脚踝,裙边绣着的银线狐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她眉头拧成个疙瘩,手按在小腹上的力道带着股较劲的狠劲,指节泛白,几乎要掐进自己的皮肉里。
白衣仙子与玄女立在一旁,前者正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柔得像云絮拂过湖面,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叮咚作响;后者则时不时抬眼望向天际,眉心微蹙,鬓边的金箔花钿都跟着皱起,显然也在替人焦心。
猪八戒蹲在不远处的石碾子上,蒲扇般的大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肚子上的褶皱里还沾着些昨日吃剩的桃核,嘴里“哼哼唧唧”地念叨:“这打胎花到底长啥样?是圆的扁的?红的绿的?要是见着了,老猪一耙子就能刨回来,保管连土都带不起半粒!”旁边几位星宿或坐或站,角木蛟背着手绕着槐树转圈,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土;亢金龙靠着碾子磨指甲,金护甲在石碾上蹭出“沙沙”声,磨得锋利如刀;箕水豹则扯了片草叶叼在嘴里,草叶的汁水染绿了他的唇角,眼神时不时瞟向心月狐,瞳孔里的焦急像要溢出来,连耳尖都透着红。
尾火虎故意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带着几分夸张的慌张,人还在三丈外,声浪已撞了过去,惊得槐树上的蝉都噤了声:“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心月狐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转身,原本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丝血色,那血色从脸颊蔓延到耳后,连脖颈都染上淡淡的粉。她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睫毛如蝶翼般颤了颤,连声音都发着颤,像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琴弦:“怎么了?可是打胎花……”
尾火虎跑到她面前,故意耷拉着脑袋,肩膀垮得像没骨头的布偶,腰间的玉佩撞在战靴上叮当作响。他脸上做出沮丧万分的模样,嘴角撇得能挂住油瓶儿,嗓门却亮得能惊起树梢的鸟:“狐姐,那傲来国压根就没有打胎花!俺们找遍了北市的药铺,从街头‘百草堂’的红木柜台问到巷尾‘回春斋’的青瓷药罐,掌柜的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回春斋’的白胡子老头还拿放大镜照了俺们半天,说俺们怕不是把药名记错了!药材摊主更别提了,掀了三车干货让俺们挑,花椒桂皮八角堆得像小山,别说打胎花,连带‘胎’字的草都没见着一根,连胎菊都卖完了!”
“什么?没有?”心月狐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纸般的惨白,连唇瓣都失去了颜色。她本就又羞又气,肚里的绞痛像有只手在拧,此刻听闻寻药无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槐树、石碾、众人的脸都开始打转,槐树的纹路里仿佛长出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所有的委屈与难堪一股脑涌上来,眼泪“唰”地就破了堤,顺着脸颊往下滚,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把裙上绣着的银狐纹都晕成了灰黑色。她跺着脚哭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本狐不活了!”
话音未落,人已像支离弦的箭般朝着老槐树猛冲过去——若是真撞上去,怕不是要开朵血花,溅在树皮的沟壑里,像极了去年冬天冻住的红冰。
“哎呀!狐姐不可!”
“快拦住她!”
玄女与白衣仙子反应最快,一左一右如清风掠过去,四只手死死拽住心月狐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衣袖上的云纹都被扯得变了形。
猪八戒“哎哟”一声从碾子上蹦下来,肥硕的身子落地时震得石碾都晃了晃,他像座肉山似的扑到树前,肚皮贴在树干上,把皴裂的树皮都挤得掉下来几块,还不忘扭头喊:“姑娘家可不能寻短见!有话跟老猪说!老猪最会听人说话了,去年听土地爷唠叨了三天三夜都没烦!”
角木蛟、亢金龙、箕水豹也连忙围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心月狐往回拽,角木蛟的蟒袍被扯得绽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亢金龙的金护甲刮到心月狐的裙角,勾出一根银线;箕水豹叼着的草叶掉进嘴里,嚼得满嘴发苦,嘴里还不停劝着:“狐姐,可别想不开呀!三界之大,还能找不到一朵花?”
“你看这花果山的云多好看,粉的紫的像打翻的胭脂盒!”
“犯不着拿性命开玩笑啊,你那新做的鲛绡裙要是蹭破了,多可惜!”
“可不能出事呀!要是出事了,奎木狼不得把我们全砍了?”
尾火虎见状,脸上的戏谑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都冒了汗,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透了里衣——他原想逗逗人,哪料心月狐性子这么烈,那眼神里的决绝,比他当年在战场上见的血光还要刺目。
他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帮着拉人,急声道:“哎哎哎,狐姐,可不行呀!咱们有话好商量,真找不到打胎花,咱找太上老君求仙丹去!他炼丹炉里啥没有?别说打胎花,就是让石头怀孕都成!千万别寻短见啊!”
心月狐被众人拽着,动弹不得,只能放声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哭得肝肠寸断,嗓子都哑了,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商量什么?没了打胎花,我这肚子怎么消下去?难道要我挺着肚子被三界众生耻笑吗?天上地下谁不知道我心月狐最体面,发髻上的珍珠都要选圆润度不差半分的!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腰都不敢挺直了,还不如死了干净!”她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瞪着尾火虎,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有黄豆大小,像沾了露水的蝶翼,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你就说,到底找到没有?”
尾火虎被她问得一噎,喉结滚了滚,像吞了颗烧红的铁球——话已出口,此刻若是改口,岂不是自打嘴巴?他眼珠一转,索性硬着头皮继续撒谎,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语气却虚得发飘,像踩在棉花上:“是……是没找到,可傲来国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咱去昆仑山瞅瞅?听说那儿长着千年雪莲,花瓣上的露珠都能治百病,说不定旁边就有打胎花;再不济去东海龙宫,龙王藏品多,珊瑚匣子里保不齐就压着这稀罕物!咱们再去别处找找,总有能寻到的地方!”
“别处?哪里还有别处?”心月狐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哭声里都带着股喘不上气的绝望,胸口起伏得像风箱,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裙摆散开像朵被雨打蔫的白芍药。
她也顾不上体面了,双手拍着大腿,大腿上的裙料被拍出淡淡的红印,嚎啕大哭:“呜呜呜……这三界之大,谁知那打胎花长在何处?说不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我看我是没救了!本狐的脸全丢完了!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眼泪把胸前的衣襟都浸湿了一大片,连带着地上的青石板都洇出了水痕,水痕里还漂着她发髻上掉下来的银珠,是今早刚换上的南海珍珠,圆润得能照见人影。
亢金龙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只觉得胸口发闷,捂着心口连连道:“狐姐你别哭了,刚才那一下差点吓死我,心脏到现在还砰砰直跳呢,跟揣了只揣了三只兔子似的,撞得肋骨都疼!”他说话时,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晃悠,玉面上刻着的“平安”二字都被汗浸湿了。
角木蛟也蹲下身,尽量让语气放软,像哄着炸毛的猫:“是啊,狐姐,你可别再想不开了。尾火虎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没个正经,三天两头拿人开涮,说不定他是骗你的呢?”他说话时,蟒袍的下摆扫过心月狐的裙角,带起一丝风,吹得她脸上的泪珠颤了颤。
心月狐哪里肯信,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哭声里裹着委屈的呜咽,连嗓子眼都带上了血腥味。
正乱作一团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祥云破空之声,“呼”的一阵风扫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桃花瓣,房日兔和氐土貉驾着云按落下来,云团上还沾着几片梧桐叶,叶面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房日兔一落地就咋咋呼呼地嚷嚷,声音比树梢的蝉还亮,震得人耳朵发麻:“狐姐!我们回来啦!采了好些傲来国的脆桃,绒毛都刷得干干净净,可甜了——咦?狐姐你怎么哭了?莫不是在想,几时占个山洞准备生孩子呀?”他这话本是顺着尾火虎之前的玩笑说的,眼睛光顾着瞅石碾上的脆桃,桃尖上的红晕像胭脂点的,压根没瞧见眼前的混乱,手里还抛着个最大的桃,玩得正欢。
心月狐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哭声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挣扎着就要再往树上撞。
众人正手忙脚乱地拉扯,她的指甲都在青石板上抠出了白痕,却听得又一阵祥云声响,比刚才的风更稳,带着股压场的气势,连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孙悟空驾着祥云稳稳落地,金箍棒斜扛在肩上,棒身上的金纹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刚站稳就瞧见眼前的混乱:心月狐坐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素白的裙摆沾满了尘土,发髻都散了半边;一群星宿围着拉劝,角木蛟的蟒袍缝裂得更大了;尾火虎站在旁边一脸尴尬,手指绞着腰间的玉带;房日兔举着个脆桃张着嘴,桃汁都流到了手腕上——他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敲钟似的朗声道:“心月狐,莫哭了!他们骗你的,俺们当然找到打胎花了!”
话音刚落,心月狐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琴弦。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睫毛湿成了绺,沾着的尘土把银狐纹都蹭花了,带着哭腔问:“真……真的找到了?”
“那还有假?”孙悟空扬了扬手里的纸包,纸包用麻线捆着,上面还沾着些许草屑和湿润的泥土,泥点里混着几根细小的根须,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你瞧,这不是?”
心月狐一看那纸包,顿时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下巴上,像断了线的珍珠,嘴角却咧开了,像雨后初晴的月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可转念想起刚才的委屈,又怒上心头,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裙摆都扫倒了旁边的蒲公英,白色的绒球散了一地。她指着尾火虎、房日兔骂道:“好啊!你们竟敢合起伙来耍本狐!看本狐不撕烂你们的嘴!”
说着,她便要冲上去动手,可刚一扭动身体,肚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像有把钝刀子在里头搅,疼得她“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额头上瞬间又布满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打湿了耳后的珍珠耳坠。
“好了,别再打趣她了。”白衣仙子连忙上前扶住心月狐,指尖轻轻按在她的腕脉上,指腹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转头对众人道,“快看看这打胎花该怎么用吧。”
玄女也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三界奇闻录》,书页是用桑皮纸做的,边缘带着淡淡的米黄色,翻动时发出“沙沙”声,像蚕食桑叶。很快便找到了记载打胎花用法的条目,指尖点着纸面念道:“很简单,将打胎花捣碎,用清水浸泡,趁热喝下肚即可,片刻便能见效。”
孙悟空闻言,从怀里掏出三包打胎花,纸包上还印着采摘人的指印,他掂量了一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金箍棒上的金纹都跟着亮了亮:“这里有三朵,要不全碾碎了给她喝?多喝点好得快,省得磨磨蹭蹭,看她疼得脸都白了!”
“你这猴子别乱来!”玄女连忙摆手,指着书页上的小字道,“书上说了,一朵便足够,若是用了三朵,药性过烈,怕是连肠子都要化没了,你想让她以后只能喝稀粥吗?万万不可!”
心月狐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孙大圣,可别乱来!一朵就够了,一朵就够了!我这肚子已经够疼了,可经不起折腾了,要是肠子化了,我可怎么穿新做的束腰裙!”
孙悟空见她吓得鼻尖都皱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忍不住笑了起来:“俺老孙就是说说,瞧把你吓的。”说罢,他拔下两根猴毛,往空中一吹,口中念念有词。猴毛落地时“嘭”地冒起团白烟,烟里飘着股花果山特有的桃香,化作一根捣药杵和一个白瓷碗,碗边还带着精致的缠枝纹,釉色白得像雪,碗底印着朵小小的莲纹,是景德镇官窑的样式。
孙悟空拿起一包打胎花,拆开纸包,里面的花瓣白得透亮,像用羊脂玉雕成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泥粒里嵌着一两片嫩绿的小叶。他将花瓣倒入碗中,拿起捣药杵轻轻捣碎,“咚咚”的声响很有节奏,花瓣渐渐成了细碎的粉末,空气中飘起股清苦的草木香,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有种奇异的清冽。他又走到旁边的溪水边,溪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石上还粘着几片青苔,他用碗舀了些水,阳光透过碗底,把鹅卵石的影子投在他的手背上,晃悠悠的。将药末冲开后,他用杵子搅了搅,淡黄色的药汁里浮着细小的花瓣碎,递到心月狐面前:“来,喝了吧,喝了就舒坦了。”
心月狐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像触到了山涧的冰泉。看着碗中淡黄色的药汁,犹豫了一下——那苦味隔着碗都能闻见,比黄连还冲鼻。但肚子里的绞痛实在熬不住,疼得她眼前发黑,终究还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药汁入口微苦,咽下去时却带点回甘,像嚼了口带霜的野菊,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像条温热的小蛇,所过之处都带着暖意。
众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心月狐,连睫毛都不敢多眨一下。演武场周遭静得落针可闻,方才还在树梢聒噪的麻雀不知何时敛了声,歪着脑袋蹲在枝桠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跟着心月狐转;草丛里的蟋蟀也停了鸣唱,仿佛都在等待一个结果。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映得心月狐的脸忽明忽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心月狐忽然眉头紧锁,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尖,原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三分。紧接着,她的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起初像远处溪流的轻响,渐渐变得急促,像有股气在肠子里打着旋儿冲撞,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这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却带着股疏通的劲儿,像是堵住的河道终于要裂开缺口。她疼得弯下腰,双手紧紧捂着小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我得找个背风的地方……”
角木蛟眼疾手快,连忙指着不远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那里丛生着半人高的野蔷薇,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花蕊里还藏着几只蜷腿的蜜蜂,枝叶间缠绕着青绿色的藤蔓,正好能挡住外人的视线。他压低声音道:“那边僻静,藤蔓长得密,风也吹不到,你快去。”
心月狐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害羞,脸上泛着痛苦的潮红,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往灌木丛跑。素白的裙摆扫过花丛时,带起一阵混合着蔷薇香与草木清气的风,惊得几只蜜蜂“嗡嗡”飞起,绕着她的裙角盘旋了两圈才落回花蕊。
众人在原地等候,谁也没说话,只听得灌木丛后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呼,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绵长如抽丝,像是在跟什么顽固的东西较劲。
阳光慢慢西斜,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上,随着枝叶的晃动轻轻摇曳。过了好一会儿,痛呼声渐渐轻了,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灌木丛的藤蔓被轻轻拨开,心月狐扶着腰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鬓角的发丝被汗浸湿,贴在脸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眉宇间的痛苦却已散去,那双总是含着几分狡黠的眼睛此刻清明了许多。最显眼的是她的肚子,已然恢复了平坦,素白的裙摆重新垂得笔直,之前那鼓鼓囊囊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裙上绣着的银狐纹都显得舒展了。
角木蛟连忙上前两步,声音里带着关切:“狐姐,怎么样?身子舒坦些了吗?”他说话时,下意识地理了理被扯皱的蟒袍下摆,袖口的金线在夕阳下闪了闪。
心月狐活动了一下身子,先是轻轻扭了扭腰,又试探着走了两步,随后长长舒了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带着积攒了许久的郁气,连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已经没事儿了,那肉球化了,肚子也不疼了,就是这会儿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她抬手拢了拢散乱的发髻,把掉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回耳后,露出耳垂上那颗小巧的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尾火虎见状,按捺不住那点调皮心思,凑上前来,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故意拖长了语调:“这下不寻死觅活了吧?刚才看你撞树的架势,我还以为这老槐树要多道狐仙印呢。”
心月狐这才想起之前的账还没算,眼神一瞪,像淬了冰似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揪住了尾火虎的耳朵,指尖微微用力,使劲拧了一下。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此刻却带着十足的力道:“差点忘了,本狐还有账要跟你算呢!竟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以后再学舌!”
“哎哟!疼疼疼!”尾火虎疼得龇牙咧嘴,耳朵被揪得通红,像抹了层胭脂,连忙讨饶,“狐姐,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快松手吧!这耳朵要是被你揪掉了,以后怎么带队伍啊?兄弟们见了,还以为我被哪路妖精啃了呢!”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地给旁边的角木蛟使眼色,想让他帮忙求情。
心月狐见他讨饶讨得实在,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也不想真伤了他,便松开了手,只是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余怒,却也藏着些许释然:“再敢胡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保管让你知道,惹恼了狐狸,有你好果子吃!”随后,她转向孙悟空、玄女和白衣仙子,敛衽深深施了一礼,裙摆扫过地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真诚的感激:“多谢孙大圣、娘娘和仙子出手相助,否则本狐今日可就真要出丑了,以后怕是连天庭的门都没脸出了。”
孙悟空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举手之劳,谢什么,应该的。再说了,看尾火虎这吃瘪的模样,俺老孙也乐呵,算是给这半天的折腾添点乐子。”他说着,还不忘用金箍棒轻轻敲了敲地面,震得旁边的小石子跳了跳。
玄女笑着看向演武场,只见场地上的器械还摆放得整整齐齐:石锁堆得像座小山,最重的那只足有三百斤,锁身上的铜锈被打磨得锃亮;枪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连火铳步枪,裂魂火力铳机枪,齐穹守义狙击步枪,灭魂霰弹枪,枪管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靶子是用坚韧的藤条编的,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圈,中心的红点格外醒目。
原本是要给猴子们训练组装、拆卸枪械和体能的,结果被心月狐这事儿一闹,全耽搁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鬓边的金箔花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今天本应给猴子们训练,教他们认认零件,练练准头,结果全因为心月狐这意外,全搞砸了。”
心月狐脸上露出几分愧疚,手指绞着裙摆上的银狐纹,那银线被绞得有些发皱:“娘娘,小神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乱摘花草了——谁知道那不起眼的小黄花能惹出这么大麻烦,早知道它叫什么怀孕花,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啊。”
玄女看了看天色,只见夕阳西下,半边天被染成了金红色,像谁不小心泼了碗胭脂水,又混了些碎金,连天边的云彩都镶上了金边,渐渐从橙红变成了绛紫。她便道:“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就是明天得苦了南方七宿了,让他们重新训练猴子吧,这群猴崽子皮得很,一天不练就能上房揭瓦。”
东方七宿和猪八戒听后都点了点头,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猪八戒从石碾子上拿起自己的钉耙,他扛着耙子,哼起了高老庄的小调,调子跑得九曲十八弯;角木蛟和箕水豹互相推搡着,你撞我一下,我绊你一腿,蟒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亢金龙则跟在后面,数着今天采的野果,篮子里的苹果红得像小灯笼,梨子黄澄澄的,还沾着几片叶子。
尾火虎揉着还在发烫的耳朵,凑到亢金龙身边,压低声音笑着说:“今天这事儿可真是有趣,回去得跟兄弟们好好说道说道,心月狐哭起来跟个小丫头似的,眼泪掉得比下雨还密,我这耳朵现在还疼呢,算是记住教训了。”
亢金龙抬手拍了他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低声道:“别乱说,小心狐姐听见了再揍你,没见她刚才那劲头?揪耳朵跟拧麻花似的,我看着都觉得疼。”他说话时,眼睛瞟了瞟心月狐的方向,见她正和白衣仙子说着什么,才放下心来。
尾火虎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是摸着耳朵,脸上却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众神驾起祥云,东方七宿的云团各有特色:角木蛟的云泛着淡淡的青,像初春的柳叶;亢金龙的云带着金辉,似熔了的碎金;尾火虎的云依旧是橘红色,裹着细碎的火星;箕水豹的云则带着水汽,像刚从湖面捞起来的……各色云团在晚霞中铺开,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朝着天庭的方向飞去,祥云划过的弧线渐渐淡在暮色里,只留下几缕金红的光,如同给天际系了条彩带。
孙悟空、玄女和白衣仙子三人慢悠悠地来到水帘洞外,瀑布的水声比白天更响,“哗哗”的声响像是大自然的絮语,撞在岩石上溅起的水雾里,能看见一轮弯弯的月亮,像被谁掰了一半的玉盘,清辉透过水雾洒下来,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玄女转头看向白衣仙子,脸上带着真切的感激,声音柔和如月华:“今天真是多谢仙子了,若不是你识得那怀孕花与打胎花,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怕是要眼睁睁看着心月狐寻短见了。”
白衣仙子笑着摆了摆手,衣袖在风中轻轻扬起,像振翅的蝶翼,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娘娘客气了,这三界奇闻异事甚多,我也只是临时在在《三界奇闻录》上看到而已,谈不上多谢。说起来,能亲眼见一次这花的妙用,也是我的缘分。”
玄女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与两人道别:“天色晚了,山风凉,我也该回天庭了,明天见。”说罢,她驾起祥云,云团边缘泛着月华,像镀了层银边,朝着天庭飞去,那云团轻飘飘的,像片被风吹走的羽毛,渐渐融入暮色之中。
孙悟空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泪花,带着浓浓的倦意,对白衣仙子说:“师姐,俺老孙折腾了一天,从演武场到傲来国,腿肚子都转筋了,累得很,先回水帘洞睡觉了。”
白衣仙子点头道:“好,你去吧,我再吹会儿风,听听这瀑布的声儿。”她望着水帘洞的瀑布,月光洒在她的侧脸,恬静得像幅画。
孙悟空转身走进水帘洞,洞内的石榻早已备好,铺着柔软的虎皮,毛又厚又软,还带着淡淡的松香——那是小猴们特意为他熏过的。他躺了上去,脑袋一沾枕,虎皮的暖意便裹了上来,舒服得他直哼哼。
闭上眼,今天发生的一连串趣事便在脑海里翻腾:心月狐一开始那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捂着肚子直转圈;尾火虎那得意忘形的玩笑,最后被揪耳朵时的狼狈;傲来国遇着的云归道,背着背包步履轻快的样子,还有那药铺里的铜板声、草药香……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不多时,水帘洞内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与洞外瀑布“哗哗”的流淌声交织在一起。洞内静悄悄的,石桌上还放着早上吃剩的半个桃子,表皮微微起了皱;墙角的油灯芯还亮着一点火星,映得石壁上的钟乳石影影绰绰。孙悟空的呼吸渐渐沉稳,融入了花果山的夜色之中,伴着月光、水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安然入梦。
赋词一首:
《临江仙·狐仙解厄记》
火虎戏言惊四座,狐仙泣泪寻亡。
众仙环劝乱如麻。
悟空携药至,破涕转嗔骂。
捣碎仙花消郁结,腹中空落初安。
演武场空误操练。
星归云际远,猴睡水帘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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