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四万二千金的巨额数目,议事厅里先是为之一窒,随即一片哗然,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各家的家主与管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赵老管事适时地停下话头,让各位股东先消化消化。
曲阳各大富户虽也常年经商,却从未有过如此惊人的进项,而这一切,竟只是由注册资金不过两千万钱的曲阳工坊所创造。
木制家具与新型农具利润不高,但在纺织业务上,凭借多绪缫丝机与新型提花机,生产能力提升了数十倍;至于拳头产品--玻璃制品,更是大汉独一份的存在,玻璃器皿光滑透亮远胜西域琉璃,玻璃银镜更是照得人须毫可鉴、举世无双。
各家家主从管事们口中得知,明年的营收比起今年只高不低,制造工坊里的丝绸锦缎都只是囤货生产,并未大量对外出售。
在张梁的计划里,这些华贵之物远销塞外与西域,乃至极西的大秦罗马等地,换回大汉急需的牛马与香料,这才是合理的双赢。
一道道目光,纷纷投向了和魏老爷子一起坐在主位上的张梁。
众人心知肚明,若没有这个小年轻,一切不过还是和往年一样的旧光景。
等堂中议论之声渐渐平息,赵老管事这才继续说道:
“主要开支在于蚕茧收购,扣除一应物料、人工、损耗,净利约有三万金。
依年初工坊成立时所立约定,当留出一成,计三千金,用于县里修桥铺路、周济孤寡等善举。”
“三千金”的数字一报出,满堂目光灼灼,瞳孔都成了五铢钱的形状。
捐出三千金,这个数目,已经是好几个周家的家产总额。
台下众人心思浮动,脸上表情各有不同。
有人懊悔自己当初入股太少,盘算着如何追加;有人准备使些手段,吞并其他人手中股份;有人目光闪烁,起了偷挖技术工匠,另起炉灶的念头;也有人眼神复杂,眼红魏老爷子和张梁--尤其是张梁,他一个年轻仔,虽然在联盛号占股不多,但却以玻璃秘术,独占玻璃工坊三成股份。
张梁将台下的众生百态尽收眼底,敲了敲桌子,吸引众人的注意后说道:
“今年营利甚巨,感谢诸位通力协作。
这三千金,便请依约先移交县牙,即刻用于此次雪灾赈济。
安顿灾民,抢修屋舍道路。灾情如火,刻不容缓。”
此言一出,厅内霎时一片安静,随即议论声再次鼎沸而起。
谁都没料到,张梁会这么直接干脆,真要将这笔巨款提走,投入城中的赈灾之上,连片刻周转的时间都不留。
不多时,魏老爷子左手边的首席上,李家家主笑容僵硬,抬手出声:“张公子且慢~~~!”
厅里的气氛,因为李家家主这声“且慢”变得微妙起来。
李家家主拱手说道:“魏公,张公子,曲阳工坊乃是我等合力出资所建,虽说当初约定一成红利用于城中乡梓,只是~~~”
他拖长话调,环视参会的二十位家主,“谁也不曾料想,营利竟会丰厚至此!如今,张公子张口便要捐出三千金,李某以为,此时怕是不妥!”
魏老爷子和张梁没说话,等着看台下人的反应。
李家家主见主位上的二人保持沉默,自觉有了底气,脸上的僵硬表情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站起身,向着众人做了一个罗圈揖,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魏公,梁公子,诸位同仁。李某绝非铁石心肠,灾民凄苦,我也感同身受。只是……”
他话锋一转,面带难色,
“三千金,这可非同小可,各位扪心自问,有几家能拿出三千金现钱?!
若全数用于赈济,未免过于靡费。城中灾民不过数百,乡里情况尚不清楚,即便需要安置、修缮,又何须如此巨款?
依李某之见,或可先拨付数百金,余下款项,待详细核算灾情、制定稳妥章程后,再行支用不迟。
如此,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至浪费资财,将钱用在更该用的地方,比如…进一步扩大工坊,惠及更多乡邻,岂不更是长远之计?”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核心就一个意思:给那些泥腿子花这么多钱,根本不值当,不如扩大再生产,或者直接分给我们。
随即,就有两三家家主出言附和,在他们眼中,利益高于一切,钱花在百姓身上远不如给工坊换几台机器。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与观望。
他们交换着眼神,有人埋头喝茶,有人整理衣袍,有人神游天外,想着家里小妾煲的汤。
他们并不表态,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负责,堪称古代渣男。
这些人并非没有恻隐之心,也不完全反对一成利润的捐赠,只是三千金数目实在太大,让他们感到肉疼,更存了份别样的心思。
有人强出头,还是仅次于魏家的李家,不妨先看看风向,若能让这笔善款打个折扣,分润到各家手中,岂不是更好?
他们不愿当恶人,也不想吃明亏。
率先打破这暧昧沉默,表示不同见解的人,是周家家主周贤。
他神情郑重,朝着主位方向拱手道:“魏公,张公子。周某以为,公子所言极是。
雪灾肆虐,百姓受苦,眼前正是解民倒悬、用钱救命之时。
工坊能有今日之利,仰赖曲阳一方水土与人力。
取之于乡,用之于乡,正是天经地义。
这三千金,该用,而且要用得及时、用得明白!我周家,附公子议!”
他态度鲜明,言辞恳切,不仅是信服张梁的能力与眼光,更是看准了魏张两家是契亲,肯定早已通过气。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如今的郡守姓魏,县令姓赵,周家侥幸入股联盛号,今年的分红已经回了本,他干脆旗帜鲜明地站队张梁,将赌注都押在魏张两家身上。
接着又有几家家主相继表态,表示支持张梁的建议,将这一成利润交给县牙进行城中救灾工作。
二十家股东,如今已经曲阳三分--以李家为首的反对派,五家;支持张梁的,也有五家;而沉默观望和稀泥的中间派,竟有十家之多。
议事厅里重新恢复安静,张梁看完台下人的众生相,三千金的去向并不是关键,他更想看看曲阳豪绅阶层的成色。
李家家主,当面就敢跳反,背地里更不用说,此弟不宜久留。
张梁放下茶杯,与老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老爷子眉梢微挑,示意他先开口。
“啪!啪!啪!”
张梁鼓起掌来,掌声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大家都说完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撑着桌案,俯视着台下众人。
一众家主与管事都抬头看向他。
“没有这曲阳工坊,你们往年能挣多少钱!
没有我给的法子,你们就算有工坊,又能挣多少钱!?”
张梁目光如刀,掠过台下每一张脸,
“鼠目寸光!得陇望蜀!要钱不要命!
我话就说在这里,这三千金,今天必须提去县牙,城中百姓若因雪灾死一人,反对之人家中十倍抵命!”
“你当他们是泥腿子,在我看来,他们可比你金贵得多!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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