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妄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偏离，大谈他与父母之间多年来的不合——
他父亲陆远山性格严厉，教育他的手段贯来铁血强势、说一不二。
恰好他也是天生反骨、刺头性格，便总是和陆远山发生冲突。
父子俩关系从小到大都非常不好。
至于他和母亲白秋。
他们也说不上关系不好，只是有些生疏。
白秋出身根正苗红的书香门第，作为家里的小妹，从小便是被娇惯长大。
哪怕生了孩子，她也不懂得照顾，时常丢给家里保姆。
时间长了，陆妄自然和保姆更亲近，反而与母亲疏离。
白秋也不觉得有什么，从来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说到这里，陆妄不由得自嘲一笑。
“可能我天生没有父母缘，也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受期待生下的孩子。”
苦涩意味在他唇齿间弥漫开。
如果说刚才，他的确是在转移姜禾的注意力。
但是到了现在，他俨然是在真心倾诉。
姜禾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的罕见的脆弱。
她迟疑了下，抬手抚摸着他的头：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姜禾坐在床边。
陆妄顺势在她身侧盘腿坐在地上。
脑袋枕着她的大腿，这样可以更舒服，也方便她的抚摸。
然后，他微微眯着眼睛，惬意享受着姜禾手掌拂过的滋味。
嘴里却浑然不觉，直接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可能是因为我妈是被迫和我爸在一起的。”
猝不及防吃了瓜，姜禾的动作顿住：
“……哈？”
淡定如她，都不由得睁圆了眼睛！
这种事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陆妄见状，低低笑了起来。
他捉住姜禾的手，凑到唇边亲了口。
而后继续说道：
“我妈本来有喜欢的人，可是那人早年随家人搬迁到海外去了，与我妈断联。正好这时，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主动跑来求娶，恰好当时我妈的家里情况不好需要帮扶，我妈这才同意了结婚。”
他嗓音很低，大喇喇地说着老一辈人的故事。
那语气乍听起来，还有几分蛮不在乎的意味。
可是姜禾却从中听出了他的自我厌弃。
她雪白手指穿梭在他漆黑的发间。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八岁吧。”
他小时候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母不像别人家那样恩爱。
他从来看不到他们笑着交谈，反而都是在各做各的事情。
直到有一次，他偶然偷听到了舅舅说话，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父母并不恩爱。
原来他的期待从来不受人期待。
“……你知道吗？其实我妈是有机会和她的初恋重修旧好的，那人回来找她，想带她离开，我妈犹豫了。偏偏这个时候，她被发现怀了我。所以舅舅才会无比懊恼地说‘早知道就把这个孩子打掉了，这样小妹至少可以过得幸福！’。”
陆妄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偷听到的话，嘴角笑意讽刺。
姜禾猛地捧住他的脸。
“别这样说。”
她垂首一吻，落在他眉心，
“至少，我很高兴能遇到你！”
昏黄灯光里，一滴泪水顺着陆妄的眼角滑落。
他抬头吻住了姜禾，姿势自下往上有些别扭。
但他姿态虔诚，好像甘愿为神明奉上一切的信徒。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
当年的他不能理解父亲，觉得他霸道又可怕，简直是天底下头一号大混蛋！
少年时脾气冲动，他甚至险些偷了父亲的配枪，想把他一枪毙了，还母亲自由。
可是现在多年过去，他竟然……可以理解父亲了。
如果是他对姜禾一见钟情，却发现她有喜欢的人？
黯然退出？成全他们？
别开玩笑了！
他只会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抢过来！
就像现在，哪怕知道谎言危险，他也还是沉浸在踩钢丝的庆幸之中。
看来……天底下头一号大混蛋已经变成他了。
陆妄吻得更加凶狠。
却坚定。
-
虽然白秋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在家里的地位。
但是当她早上看到陆妄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脚步顿了顿。
“早上好？”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白秋顺势看去，见姜禾站在那里。
眼神似乎有些……探究和好奇？
呵，估计是担心她会迁怒吧。
当她是什么人呢。
白秋轻声哼了下，又点头：
“早上好。”
姜禾将一杯果汁端到白秋面前：
“这是陆妄用手压出来的，可能有些粗糙，阿姨你尝尝。”
她没有在白秋面前装贤惠儿媳的打算。
反正他们的日常生活就这样，姜禾无意隐瞒。
白秋似乎也慢慢适应了这种事情，看了眼果汁，端过来喝了。
第一口略显嫌弃，第二口眼睛发亮，看样子是喜欢的。
姜禾不由得笑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白秋评价：
“看来陆妄那身子蛮力，还有点作用。”
姜禾难免生出好奇心：
“他从小力气就很大吗？”
白秋看了看她，居然回答了：
“嗯，他从小推铁饼都比别人的沉，有次他还拿东西把他爸的眼睛砸了块淤青出来，害得他爸三天没敢去上班，只有等淤青散了才敢去。”
姜禾当场被逗笑：
“听着挺有意思的。”
白秋挑了挑眉。
这时。
她余光突然瞥见旁边两个小心翼翼的人儿。
哦对了，家里还有这两个孩子在呢。
白秋径直朝他们招招手：
“过来。”
沈嘉树有些犹豫。
但沈乐安已经蹬蹬蹬跑过来了。
只是沈乐安的第一反应是跑到姜禾身边，紧紧挨着她的腿站着，还拽着姜禾的衣角，对白秋的态度却是非常警惕。
沈嘉树生怕妹妹的行为会招来白秋的不高兴，便轻步走过来，拍了拍沈乐安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眼神。
沈乐安委屈巴巴地松开拽着姜禾衣服的手，朝白秋喊了声奶奶。
紧跟着沈嘉树颔首：
“奶奶您好。”
两个孩子都很礼貌。
白秋不知道为什么，神情微微一愣。
她很快回神，从衣服里拿出两个红包：
“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就将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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