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脑中迷雾逐渐散开……
这里的人,最初接近她,是出于对“异数”的好奇,也是对王位潜在竞争的刺探与布局。有的或许有某种理想化的仁政理念,比如商王和公子启,她的价值首先在于她可能影响的“天命”指向,在于她作为“变量”对子受权力的制衡潜力,而非她脑中的知识本身。
如今的商王。
他欣赏她的“不同”,利用她的占卜能力对抗贞人集团,甚至可能对她有超出利用范围的阴谋……但归根结底,他看中的是她作为“利刃”的锋芒,是她能帮助他巩固王权、打击旧贵族、推行自己意志的工具性价值。
他何曾问过她如何提高农业产量?如何改善冶炼技术?如何建立更合理的赋税或法律体系?他的雄心,依然是在殷商固有的框架内——更大的疆域,更强的权威,更显赫的祭祀,更顺服的臣民。他或许想打破一些旧枷锁,但他要建立的,依然是一个更集权、更强大的“神权、王权”混合体,而非一个知识引领进步的新世界。
占氏更不用说,视她为解析规则、对抗天命的实验品与药引。
包括陆亚、郦云、莘礼……他们或许曾经对她有感激有善意有憎恶……但驱动力仍是自身族群的秘密与利益。
就连眼前的青乌子,他看似超然、给予她诸多帮助与指引,其出发点也是守护某种他理解的“天道平衡”,是出于对“异数”可能带来不可控影响的忧虑与观察。他指点她,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她能“恰当”地融入或影响这个时空,不致引发他无法预料的崩坏。
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关于数学、物理、化学的哪怕最粗浅的原理;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如何更有效地利用水力、改进农具、防治疫病、普及文字;没有一个人,真正试图理解她所来自的那个世界,是如何通过知识累积、技术进步、制度演进、思想解放,一步步走到她所在的现代文明……
她也从最开始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感中逐渐麻木迷茫,也更没有发挥任何穿越者的天赋……她像掉入沼泽的一块石头,挣扎、扭曲、往下沉……
而她似乎也逐渐被这个时代影响,没有看到殷商上下,从王到贵族到贞人,沉浸在自己的“狂妄”里。
他们自豪于璀璨的青铜文明,笃信于繁复的祭祀礼仪,醉心于征伐的武功,执着于血脉与神权的传承。
他们看到了她的“异”,却只将这“异”纳入他们原有的认知框架,一种新的、可能更强的“巫”或“占”的力量,一个可资利用的“变数”,一把更锋利的“刀”,一枚可能打开古老秘密的“钥匙”。
他们傲慢地认为,殷商的体系已然足够优越,足以容纳并利用任何“异数”。他们不需要,甚至本能地排斥一种从根本上可能动摇这套神权、贵族、祭祀、奴隶制根基的“知识体系”。永宁脑中的东西,对他们而言,要么是无关紧要的“奇技淫巧”,要么是潜在的危险“邪说”。
“他们……都不需要……”
永宁喃喃道,声音干涩。
他们不需要……而她自己也忘了……
如今,她心中不是失望,而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们把我当成了工具,棋子,变量,钥匙……唯独没有当成一个携带着不同文明火种的‘人’。”
青乌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便是殷商的‘狂妄’底色。他们相信自己拥有的是最好的秩序,是‘帝’所赐的、唯一正确的道路。任何外来的东西,要么被吸收同化为这秩序的一部分,如利用尔之力,要么被排斥消灭,如镇压异族或异见。他们不寻求根本性的改变,只追求在这既定框架内的更强、更大、更久。”
他望向王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似乎在举行某种夜祭或宴饮:“王受雄心勃勃,欲压服四方,削弱贵族神权,集中王权。他可能比许多先王更‘务实’,更重人事。但在骨子里,他依然是一个‘王’。他要的是‘余一人’的绝对权威,是殷商国祚永昌,是万邦来朝。尔之‘知识’,若不能直接服务于这些目标,便无足轻重若想,可能颠覆这些目标的根基,便是洪水猛兽……”
永宁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寒意,比在圜土中更甚。这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认知的彻底转变。
她曾以为,穿越者总能在古代掀起变革,传播知识,推动进步 就像小说影视剧中的那样。
可现实是,一个成熟而强大、且高度自信的文明体系,有着巨大的惯性。它的统治者与精英阶层,自有其牢固的利益、信仰与世界观。他们不渴求“进步”,只渴求“强大”与“稳定”。任何异质元素,要么被工具化,要么被边缘化或消灭。
而她自己,应该是史上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吧……
占瑶的话在耳边回响:“尔以为扳倒了占氏,就等于赢了一切?”
“游戏还没有结束。”
“这殷都,这天下,都不过是更大棋局上,微不足道的尘埃。”
或许占瑶的狂妄背后,是另一种更深邃的认知?她所侍奉的“古老盟约”与星空“执棋者”,是否代表着某种超越殷商王朝更迭的、更本质的力量或规则?
而殷商历代王者的“狂妄”,是否也是在这种更大背景下的一种表现?
他们是否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某种“棋局”中的棋子,只是毫不自知,或不愿承认?
“如何……是好……”
永宁轻声问,带着困惑。
青乌子眼中映出一点微芒:“认清棋局,方知落子处。尔早已看清自己在此间的位置——是棋子,是工具,是变量。但棋子未必不能有自己意志,工具未必不能反制其手,变量未必不能引发超出设局者预料的‘变’。”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占氏人所言若属实,那么涉及‘古老盟约’与‘星空执棋者’的棋局,或许远超殷商一国之兴衰。那陨石,那规则……可能都与之相关。而这殷商的‘狂妄’,或许正是这片土地上,某种与那‘棋局’长期互动所造就的独特‘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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