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智的目光穿过嘈杂的操场,猛地盯在不远处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上。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
真的是小白?
不是眼花?
下一秒,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
张广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带起一阵裹挟着尘土的风。
他几步就冲到林白面前,双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钳住了林白的肩膀,似是要确认眼前这个人不是幻影。
他的眼神焦灼,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一寸寸扫视着林白:
脸庞似乎更清瘦了,下颌线条清晰得有些锋利;
肩膀的骨架感透过作训服显得格外分明;
腰身……天,那腰几乎细了一圈!
还有那双曾经在新兵连越野如飞的腿,此刻在宽大的裤管里也显得空荡。
“小白!”张广智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急切地追问,“你怎么样了?恢复得好吗?这才几个月,你怎么……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啊?”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像是要把林白捏实了,生怕他再消失似的。
林白被他撞得微微晃了一下,肩膀传来的力量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张广智汹涌的情绪。
他唇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双手轻轻拍了拍张广智紧箍着自己肩膀的小臂,动作温和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广智,我没事了。真的,恢复得很好。”
他的声音清润平静,像山涧的溪流,有效地抚平了张广智瞬间爆发的焦虑。
张广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买账。
他上下打量着林白,眼神里全是心疼和不解:“没事?没事怎么会瘦成这样?你看你这腰,快没了!腿也细了一圈!
肯定是医院的伙食太差劲了对不对?半点油水都没有,哪能养人啊!”
他愤愤地说着,把林白身上掉下去的肉都归咎于医院食堂。
林白闻言,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一直站在一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班长张维。
看来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广智是真的一点内情都不知道。
一丝复杂而了然的笑意从林白眼底掠过,他勾了勾唇角,顺着张广智的话头应道:“嗯……是有点挑食了。在医院待久了,胃口不好。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好好吃饭,很快就能补回来。”
张广智这才像卸下千斤重担般,长长地、重重地输出一口气,整个紧绷的肩膀都松懈下来。
但他立刻又想起什么,猛地再次攥住林白的手腕,眼神变得紧张而执拗:“那……那你现在回来了,还走吗?”
林白眨了眨眼,清澈的目光坦然地迎向张广智充满期盼的眼睛。
他不想欺骗这个真心实意牵挂他的战友:“还会走,”
看到张广智眼底瞬间黯淡下去的光,他紧接着补充,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但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张广智不舍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失落,他低声嘟囔,带着点委屈和不信:
“你……你这是诓我的吧?咱们部队规矩那么严,哪能让一个列兵来回串门似的到处跑啊?”
新兵连结束后,大家分在不同连队,平时见面本就困难,更别说“回来”。
林白轻轻摇头,笑容里带着一种笃定:“没糊弄你。我想回来的时候,就求团长把我带回来呗。”
“团长?”张广智猛地一愣,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投入他此刻只盛满林白的大脑。
他下意识地顺着林白的视线偏头——
这一看不要紧,张广智的脸“腾”地一下,如同被烈火燎过,瞬间红到了耳根!
只见距离他们几步之外,团长戴立刚正背着手,面带慈和又带着点揶揄的微笑看着他们。
旁边站着脸上写满笑意、显然看了好一会儿戏的连长郭玉杰和指导员方圆。
而他的班长张维,就站在三米不到的地方,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小子总算看见我们了?”
张广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他慌乱地松开林白的手腕,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控诉:“小白!他…他们…啥时候来的啊?!你咋不提醒我一下呀!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刚才他那又吼又叫、又拽又抱的样子,全被首长们尽收眼底!
林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一本正经地安慰道:“不知道啊,应该刚来没多久吧。”
那撒谎都不眨一下眼睛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张广智这才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呼出一口带着劫后余生的浊气,赶紧立正站好,“啪”地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却掩饰不住紧张:“团长!连长!指导员!”
团长戴立刚被他这反应逗乐了,笑声爽朗:“行了行了!我看呐,你们这几个小子眼睛里只剩下林白了,哪还看得见我们几个老家伙?
好不容易凑一块了,我这个团长就不在这儿碍眼讨嫌了。”
他转头看向张维,语气郑重:“张维!”
“到!”张维立刻挺直腰板,神情肃然。
“林白这两天就交给你了,”戴立刚拍拍张维的肩膀,“给我照顾好喽,过几天我来接他。”
“是!保证完成任务!”张维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
连长郭玉杰和指导员方圆也相视一笑。郭玉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林白清瘦的身形,对张维说:“张维,通知食堂晚上连里加餐!可得好好给咱们林白补回来!”
“是!”张维欣然领命。
张维领着脸上红晕还未完全消退的张广智和神态自若的林白,穿过营区熟悉的水泥路,朝着连队宿舍楼走去。
张广智一路上低声在林白耳边碎碎念,懊恼自己刚才的莽撞,林白只是含着浅笑耐心听着,偶尔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胳膊。
来到张维的宿舍门口,张广智抢先一步帮林白把简单的行李提了进去,眼睛却巴巴地看着张维:“班长,为啥不让小白去我们班宿舍住啊?我们挤挤也行!”
他觉得林白就该和自己住在一起。
张维正帮林白卸下背包,闻言回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挤挤?你们班八张床板睡得满满当当,你告诉我哪块地砖能挤下林白?”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把林白的背包放在了自己靠窗那张空着的上铺——
那是他特意为林白留的。
张广智噎了一下,梗着脖子不死心:“那……那我们隔壁宿舍有空床位!也靠窗呢!”
他试图找出任何能和林白同寝的可能性。
“呵,”张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随手把林白的洗漱用品放在桌上,“隔壁有空床是吧?好啊,我敢打赌,不出十分钟,张天天、邱磊那俩小子知道了,肯定也会跑来这么喊。
哦,说不定炊事班的孙二满也得来凑热闹,嚷嚷着让林白住他那油烟气十足的炊事班宿舍去,好给他开小灶补身体。”
张维环视一周,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笃定,“到时候,林白跟谁走?”
他太了解这帮小子对林白的感情了,尤其是新兵连带出来的这几个。
张广智张了张嘴,彻底哑火了。
想到张天天那个咋咋呼呼的性格,邱磊那执拗劲儿,还有孙二满确实有“开小灶”的便利……
班长这话,简直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只能抿紧嘴唇,闷闷地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板砖,像只争宠失败的大狗。
张维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算是小小扳回一城。
他不再搭理张广智,转而帮林白整理上铺的床单,动作干脆利落:“林白,就住这上铺,这里没人打呼磨牙还清净。下面是我的铺,晚上有啥事喊一声就行。”
林白笑着点头:“谢谢班长,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张维摆手,回头看了眼杵在门口、眼神还黏在林白身上的张广智,挑了挑眉,“诶,张广智同志,不去训练,在这儿磨洋工,你们沈健班长知道吗?小心回头他收拾你。”
张广智闻言,刚才那点小沮丧瞬间一扫而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甚至带点小得意地耸耸肩:“今天训练,四百米障碍我超过了班上的王班副!沈班长当场特批我休息半天!”
那神情,活像一只刚打赢地盘争夺战、炫耀战利品的小狼崽。
“嚯!真的假的?”张维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放下手中的东西,上下打量了张广智几眼,眼神里满是赞许的笑意,
“行啊你小子!这才多长时间?翅膀硬了,直接把老兵班副都撂倒了?深藏不露啊张广智!”
张广智嘿嘿一笑,脸上得意的神情更盛,脚下不由自主地往林白那边挪了半步,声音也扬高了些:“那是!必须得给咱们新兵连长脸!
小白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侧头看向林白,眼神明亮又带着点孩子气的独占欲,“我可是独自奋发图强,打下了好大一片‘江山’。就等着小白你回来检阅呢!”
林白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像落入了细碎的星光,真诚地附和道:
“行啊!一会儿我一定得亲眼去看看我们广智打下的‘江山’,欣赏欣赏你的风姿!”
他的语气里带着鼓励和期待,让张广智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等林白换上那依旧挺拔的作训服,整个人这才算真正的融入了这片绿色的营盘。
在张维班长和张广智一左一右的“护送”下,三人开始在营区里漫步。
阳光透过高大的杨树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淡淡的汗味混合的气息。
操场上的口号声、远处靶场隐约传来的枪声、还有营房后厨飘来的饭菜香,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心安。
林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军营气息让他精神一振。
这种被战友簇拥着在营区行走的感觉,奇妙地像是小时候过年跟着大人挨家挨户串亲戚。
果然,没一会儿,认识林白的兵,远远看到他就激动地大喊起来:
“我靠!林哥?!真是你啊!你回来了!”
“林哥!林哥!可算见到你了!太久没见了!”
“林哥!你回来邱磊那小子知道吗?还有张天天!他们不得乐疯了!”
“我去!我刚才都没敢认!林哥你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些热情的招呼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爽,充满了真挚的惊喜。
而一些不认识林白的老兵,则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这列兵谁啊?张维排长亲自陪着转?有点排面啊。”
“看着面生,不过长得真精神啊!”
“新来的?排长亲自带?关系户?”
“不像吧?你看旁边那不是‘拼命三郎’张广智吗?他那么傲一人,跟得这么紧?估计是新兵连就认识的老铁?”
“新兵连能惊动一排长亲自陪?这小子肯定不简单!”
各种好奇、探究、羡慕的眼神汇聚过来,但当张维那标志性的、带着冰碴似的锐利目光淡淡一扫,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士兵们立刻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迅速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张排长的“眼神杀”,威慑力依旧惊人。
三人逛到靶场外围时,里面正传来密集而有节奏的枪声。
这里是邱磊所在的顽强守备连正在进行射击练习。
林白微微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像鹰隼般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邱磊的身影——
他正全神贯注地趴伏在地上,据枪瞄准的姿态沉稳有力,与几个月前在新兵连时相比,少了几分毛躁,多了几分老兵才有的凝练。
邱磊击发了最后一枪。很快,报靶员清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2号靶位,50环!”
邱磊利落地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满意。
拍他肩膀的正是他们班的班长,新兵连的老熟人——值班员王猛。
王猛那方脸上堆满了赞许的笑容,重重拍着邱磊的肩膀,显然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
林白三人走了过去。张维作为排长,先上前和王猛敬礼,简短交涉了几句。
王猛也是个爽快人,大手一挥,直接让邱磊出列。
邱磊有点茫然地放下枪,循着班长指示的方向看去。
当林白那张清隽含笑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时,邱磊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汹涌的热流直冲鼻腔和眼眶——
几个月来积压的担忧、思念、还有此刻猝不及防重逢的狂喜,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这个平时最爱面子的大男孩的防线。
“小白!”
在全连官兵惊愕的注视下,邱磊完全忘记了场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亲人的孩子,眼泪鼻涕几乎糊了一脸。
林白心头猛地一酸,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大步上前,单薄却挺拔的身影瞬间挡住了大部分投向邱磊的视线。
他张开手臂,给了邱磊一个短暂却极其用力的拥抱,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贴着邱磊的耳朵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邱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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