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渡舟在狂暴的灰白风暴中艰难穿行。
船身剧烈震颤，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防御阵法开启到最大，船体表面刻印的空间符文逐一亮起，化作一层银蓝色的光膜，将足以撕裂寻常涅盘境修士肉身的空间乱流和能量碎片勉强排开。
舷窗外，只能看到一片混沌扭曲的光影，偶尔有漆黑的裂缝一闪而逝，那是空间被撕开的瞬间。
星舟内部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墨渊双手飞速在操控台上滑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风暴强度超出预估百分之四十！空间乱流的无序性也比玄月给的资料高！自动导航已经失效，只能手动校正航向！”
“船体左舷第七区、第九区护盾过载！能量核心输出不稳定！”苏澜紧盯着能量监控法阵，澜心珠悬浮在她面前，不断向阵法核心注入精纯的水灵之力，试图稳定能量流。
楚清漪手握归墟剑，剑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破防御的乱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月璃则站在舷窗前，目光穿透混乱的风暴，死死盯着那颗越来越近的残破星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守墓一族的古老符文，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鸡爷趴在凌尘肩头，秃毛翅膀紧紧抓着衣襟，绿豆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爷感觉这风暴里…有东西。不是乱流，是活物！
凌尘负手立在主控台前，右眼幽暗道痕平静旋转，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角，延伸至星舟外那混乱狂暴的能量海洋中。
梦境的记忆与现实景象在脑海中交错比对。
相似，却又不同。
梦境中的幽荧古星，被“法则瘤”的恐怖光痕笼罩，整个星辰散发着浓烈的“浩劫”与“破灭”气息，仿佛一颗濒死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而现实中的这颗星球，虽然同样残破，覆盖冰层，暗红脉络如血管，但给人的感觉更偏向“，死寂与冰冷，像是早已死去的巨兽遗骸，在虚空中静静腐烂。
风暴的构成也不同。梦境中的法则瘤倾泻的是混乱狂暴的时空法则与能量乱流，色彩斑斓却污浊粘稠。
而眼前的风暴，主要是高浓度虚空尘埃、星辰碎片和相对单纯的空间撕裂之力，呈现灰白色。
但有一点，两者隐隐相通——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寒意”。
以及隐藏在风暴深处，如同水底暗礁般蛰伏的某些“东西”的恶意。
左转三十度，俯角十五，加速通过前方乱流旋涡。凌尘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墨渊一愣，看向探测法阵。前方确实有一个巨大的能量乱流旋涡正在形成，但按照他计算的航线，应该还有五息才会被星舟的探测阵列捕捉到。
听他的！鸡爷尖声道。
墨渊不再犹豫，立刻执行。
星舟以一个险之又险的弧度，擦着那个刚刚成型的、足以将整艘船撕成碎片的巨大乱流漩涡边缘掠过。剧烈的颠簸让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终究避开了最致命的区域。
你怎么？墨渊惊魂未定，看向凌尘。
直觉。凌尘没有解释。那是超脱本质的灵觉，配合梦境中在类似环境下穿行的经验，让他对这类混乱能量的流动规律，有着远超仪器计算的直觉判断。
右舷！有东西撞上来了！苏澜突然低喝。
只见舷窗外，一道快如闪电的灰影狠狠撞在护盾上
砰——
整个星舟剧烈一震，护盾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瞬。那灰影撞得粉碎，但残骸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蛆般粘在护盾上，快速腐蚀着能量结构。
是虚空蝠鲼！
鸡爷叫道，一种生活在虚空风暴带的掠食生物，个体不算强，但通常成群结队！它们能分泌腐蚀能量的粘液，专门攻击有能量护盾的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话，探测法阵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的风暴中浮现，朝着星舟汇聚而来！
数量至少上千！墨渊脸色发白。
楚清漪拔剑出鞘，寂灭剑意升腾：我去外层甲板清理！
不必。凌尘抬手制止。
他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那些在风暴中灵活穿梭、带着狰狞口器与腐蚀粘液的灰影。它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视星舟为最美味的猎物。
浪费时间的虫子。
话音落下，凌尘左眼紫芒微闪。
第五转「蚀」无声发动。
但这一次，侵蚀的目标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而是这些虚空蝠鲼赖以在狂暴乱流中锁定猎物、维持群体协同的那微弱却精密的生物感知场。
无形的侵蚀波纹以凌尘为中心，透过星舟护盾，悄然扩散至方圆千丈的风暴区域。
刹那间——
那些原本井然有序、如同军队般扑向星舟的蝠鲼群，突然集体一滞。
它们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混乱。
感知场被侵蚀扭曲，它们失去了对猎物的定位，也失去了彼此间的联系。前方的蝠鲼撞上后面的，侧翼的蝠鲼冲进了乱流漩涡，整个蝠鲼群瞬间陷入自相冲撞与迷失的混乱状态。
几息之间，上千只蝠鲼或相互撕咬，或被卷入乱流绞碎，或慌不择路地逃向风暴深处。粘附在护盾上的那些残骸，也因失去活性而迅速被乱流卷走、湮灭。
危机，消弭于无形。
船舱内一片寂静。
墨渊张大嘴巴，苏澜眼中异彩连连，月璃深吸一口气，楚清漪握剑的手缓缓放松。
鸡爷用翅膀拍了拍凌尘的脸颊，啧啧称奇：老大，你对蚀之真意的运用，越来越防不胜防了。
凌尘没有回应，目光依旧投向前方。
穿过越来越稀薄的灰白风暴，幽荧古星的表面细节逐渐清晰。
那并非纯粹的冰层。暗色的冰壳下，是错综复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色“脉络”，它们在缓慢地蠕动、搏动，仿佛整颗星球是一颗巨大而畸形的“心脏”。
冰壳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有些裂缝深不见底，隐有幽蓝或暗红的光芒透出。
少数区域甚至没有冰层覆盖，裸露着漆黑的、如同焦炭般的岩石。
而在星球的南极区域，有一座异常醒目、高达万丈的环形山。
环形山内壁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利器整齐切削而成。
山体中央，并非凹陷的盆地，而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尖锐如剑的黑色山峰！
山峰顶端，隐约可见建筑的轮廓——破损的殿宇，倒塌的廊柱，断裂的阶梯。风格古老奇诡，绝非当代任何已知文明的形制。
守墓一族……曾经的‘观星城’。月璃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悲伤，“记载中，它建立在幽荧古星的‘天极’之上，用以观测纪元墓园的波动，接引先祖英灵……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座黑色山峰，血脉深处传来强烈的共鸣与刺痛。
青木令此刻在凌尘怀中微微发热，指引的方向，正是那座环形山中的黑色山峰——月倾雨的第二片真灵碎片，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凌尘右眼幽暗道痕深处，也感知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梦境中某些气息隐约相似的波动——暗星之力？蚀灵古兽的痕迹？亦或是……玄星宗献祭大阵的布置残留？
星舟无法在风暴内部长时间停留，能量消耗太大。墨渊检查着数据，“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着陆点，或者……找到相对稳定的风暴眼区域停泊。”
凌尘神识扫过前方星球表面，迅速锁定了几处能量相对平稳、冰层较厚、且远离那些暗红“脉络”搏动核心的区域。
东北象限，坐标巳-未-玄-黄，冰原平坦，下方地质结构相对稳定，能量辐射等级低。他快速报出一串坐标，在那里着陆。
收到！墨渊立刻调整航向。
星舟如同穿过最后一道瀑布的水帘，终于冲出了最狂暴的外围风暴带，进入了相对“平静”的幽荧古星近地轨道。
这里的空间乱流减弱了许多，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骨的寒意，以及弥漫在稀薄大气中的、混杂着星辰尘埃和某种腐败气味的冰冷气流。
星舟降低高度，朝着预定着陆点滑翔而去。
透过舷窗，可以更清晰地看到这颗星球的惨状。巨大的冰裂缝如同星球脸上的伤疤，深不见底。
那些暗红色的“脉络”在冰下蜿蜒，如同寄生在尸体上的藤蔓。偶尔有地方冰层破裂，喷涌出漆黑的、带着硫磺味的浓烟，或者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未知液体。
死寂，破败，了无生机。
但凌尘知道，这只是表象。
在他的感知中，这颗星球冰层之下，那些暗红色脉络汇聚的核心深处，以及那座环形山黑色山峰之巅的废墟中，都蛰伏着令人心悸的活性。
星舟缓缓降落在指定的冰原上。冰层坚硬如铁，足以承受星舟的重量。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苍白，只有远处地平线上，那些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大地血管般隐约可见，以及更远处，那座冲天而起的黑色山峰的剪影。
关闭主引擎，启动隐匿与防御阵法，维持最低生命维持系统。
凌尘下令，墨渊，你留在船上，监控环境，随时准备接应。苏澜，检查澜心珠状态，我们需要它的净化之力应对可能的侵蚀。月璃，整理守墓一族关于此地、关于‘观星城’的所有记载。
他顿了顿，看向楚清漪：“清漪，你随我先行探查环形山区域。”
楚清漪重重点头，归墟剑在手。
爷呢爷呢？鸡爷扑腾着。
你跟我一起。凌尘看了它一眼，你的感知和记忆，或许能派上用场。
众人迅速行动。
凌尘带着楚清漪和鸡爷走出星舟。脚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里的温度低到足以瞬间冻结凡人的血液，但对修士而言尚可承受。
真正需要警惕的，是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带着腐朽与怨恨气息的死气，以及冰层之下，那些暗红“脉络”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脉动。
凌尘辨认了一下方向，黑色山峰在苍白的背景下格外醒目。
走。
三人化为三道流光，贴着冰面，朝着环形山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星舟降落的冰原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冰裂缝中。
一块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岩石，突然动了动。
冰霜剥落，露出一只冰冷、漠然、毫无生气的机械眼瞳。
眼瞳缓缓转动，锁定了凌尘三人离去的方向，也记录下了停泊在冰原上的星舟。
片刻后，眼瞳深处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数据流光，信息以某种隐秘的波段，穿透冰层，射向了幽荧古星深处，某个被厚重冰壳与复杂阵法严密守护的……
地下基地。
基地核心，一名身穿玄星宗长老服饰、面容阴鸷的老者，看着眼前光幕上传回的影像，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转身，对着身后黑暗中，那数十具浸泡在暗红色液体中、气息强横的身影，缓缓躬身：
诸位‘暗星神将’，祭品已至。
献祭大阵，可以开始预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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