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书房时,羊皮纸在烛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陈健放下鹅毛笔,指节抵着酸痛的后颈轻揉,墨迹未干的《治安条例》上,最后一行小字在火光照耀下微微发亮——凡哈蒙代尔子民,皆当被温柔以待。
门轴吱呀轻响,带着薄荷香的风涌进来。
坦普探进半张脸,发梢还沾着星尘般的魔药粉末,显然刚从实验室跑过来:我在走廊都听见你搁笔的动静了,还以为你要把羽毛笔啃秃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陶瓶,来,新炼的清醒剂,这次没加曼陀罗根,保证不闹肚子。
陈健被她逗笑,刚要伸手接,却被坦普灵活避开。
女魔法师歪头打量他眼下的青影,忽然伸手揪住他的袖口:不喝这个。
跟我走,厨房烤了蜂蜜松饼,艾丝瑞娜说你从早饭到现在只啃了块黑面包。她指尖的温度透过亚麻布料传来,像团活泼的小火苗,再不走,松饼要被老管家收去当下午茶点心了。
陈健由着她拽起身,书房外的走廊已点起壁灯。
坦普的发尾扫过他手背,混着实验室特有的硫磺与月桂叶气息,倒比松饼更让他心下柔软。
路过客厅时,挂毯上绣的银鹿在光影里忽明忽暗,他忽然想起今早去市场的艾丝瑞娜——那个总板着脸擦剑的女卫队长,竟会蹲在蜜罐摊前,举着玻璃罐跟小贩讨价还价:要最稠的,我们领主最近总皱眉头。
餐厅的橡木桌上已摆好餐食。
陈健刚在主位坐下,老管家端着银盘从厨房转出,雪白的领结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今天的炖牛肉用了新腌的酸黄瓜,主厨说——
话音未落,陈健的刀叉已碰响瓷盘。
他确实饿极了,从黎明到现在,不是在跟商盟代表核对税则,就是在修改民兵训练条例,此刻面对炖得软烂的牛肉、浇满蜂蜜的烤南瓜,哪里还顾得上礼仪?
咳咳。老管家的银勺不轻不重敲了敲桌沿,领主大人,您的餐巾......
在腿上呢,陈健。陈健含糊应着,叉尖又戳起块胡萝卜,再说了,您当年跟着马克汉姆爵士打猎时,不也蹲在林子里啃过烤野兔?
那是特殊情况!老管家的脸涨得通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作为联盟总统,用餐礼仪代表着......
代表着他吃得开心。艾丝瑞娜端着麦芽酒进来,卫队长的锁子甲挂在椅背上,此刻只穿着轻便的皮甲,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您瞧,主厨都乐了。
厨房门口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半身人大厨正扒着门框擦手,胡子上沾着面粉:能让大人吃这么香,比得银勺奖还高兴!
上回马克汉姆爵士用餐,刀叉碰盘子跟敲丧钟似的......
波克!老管家气呼呼瞪过去,却见陈健已经扫光了半盘牛肉,连南瓜盅里的甜汁都用面包蘸得干干净净。
他长叹一声,整理好领结:罢了罢了......下午您有安排么?
我有些事想跟您商量。
陈健抹了抹嘴:说吧,陈健。
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个烫金请柬,封皮上印着联盟的双剑纹章:自上个月铁鬃部落和灰石商会加入联盟,已有七股势力正式归附。
可这些首领们要么在营地喝麦酒划拳,要么关在商栈里算金币,彼此连面都没打过。他指尖叩了叩请柬,老仆斗胆提议,三日后在领主堡举办酒会。
一来联络感情,二来......他顿了顿,二来让外头看看,咱们联盟不是草台班子。
陈健放下酒杯,目光微凝。
他不是没想过联盟内部的整合问题——前两日灰石商会的人跟铁鬃部落的战士在酒馆打了一架,就因为商队的马踩了兽人的草药;还有银月佣兵团的团长,至今没搞清楚联盟总统传统领主的区别。
您看,上次跟石楠领的贸易协定,人家派来的使者见咱们连像样的宴会厅都没布置,回去就说咱们穷得只剩剑老管家趁热打铁,酒会能请各部首领携家眷出席,再请吟游诗人、乐师......
陈健突然打断他,就按您说的办。
需要什么物资,让艾丝瑞娜带卫队去镇里调,钱从联盟公库里支。
老管家的眼睛瞬间亮了,活像年轻时跟着马克汉姆爵士得到国王封赏的模样:老仆这就去列清单!
要找最好的织毯覆盖宴会厅的旧地板,得让厨房准备蜂蜜酒和雪利醋腌的橄榄,还有......他边说边往门外走,黑皮鞋跟敲得地板咚咚响,活像只突然被松开链子的猎犬。
您倒是等等我!波克追着跑出去,松露要去镇外采,我得提前跟猎人们说......
餐厅里只剩陈健、坦普和艾丝瑞娜。
坦普托着下巴看老管家跑远的背影,忽然噗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他会先背三段《贵族社交礼仪守则》呢。
他高兴坏了。陈健揉了揉眉心,当年马克汉姆爵士总嫌酒会麻烦,陈健攒了二十年的管家本事,总算有地方用了。
艾丝瑞娜却没笑。
她指尖摩挲着剑柄,锁子甲在椅背上投下斑驳阴影:三日后?
时间太紧了。
宴会厅的安保得重新布置,各部首领的护卫要查身份,还有......她突然抬头,您答应得太急了,知不知道兽人喝多了爱摔酒壶?
上次铁鬃部落的大酋长把马克汉姆爵士的水晶杯砸了三个!
所以需要艾丝瑞娜队长亲自盯着啊。陈健笑着递过杯麦芽酒,您的卫队是联盟最精锐的,连大耳怪的伏击都能破,还怕几个喝多的兽人?
艾丝瑞娜哼了一声,却还是接过杯子。
她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耳尖微微发红——显然被夸得受用了。
另一边,坦普正盯着自己的魔法袍发愣。
她平时总穿粗布短打做实验,此刻想起酒会上要穿的裙装,手指不自觉绞住袖口:酒会......要跳舞的吧?
当然。陈健顺口应道,中世纪的贵族酒会,跳舞是必备环节。
可我不会!坦普突然拔高声音,发梢的魔药粉末都被惊得簌簌落下,上次跟商盟的小姐学了半小时,把人家的缎带踩断了三根!
她们说我跳得像被雷劈的火鸡......
陈健看着她急得转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怕什么?我教你。
坦普猛地停住脚步,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子:真的?
当然。陈健想起前世在大学舞社当助教的经历,拍着胸脯保证,我可是......
叮——
壁炉上的铜钟突然敲响。
陈健的话被截断,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没注意到坦普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这个总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所谓的,会不会和哈蒙代尔的舞步不太一样?
陈健拉着坦普的手走到客厅,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挂毯上,银鹿的纹路在光影里摇晃。
他前世在大学舞社学的是现代交谊舞,搂着腰肢、踩着四步节奏的那种,自觉足够应付中世纪的舞会——毕竟都是男女共舞,能有多大差别?
“看好了,先迈左脚。”陈健说着,指尖轻轻搭在坦普后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背,“跟着我的节奏,一、二、三、四……”
坦普的魔法袍扫过地板,发梢还沾着没抖落的魔药粉。
她僵硬地跟着抬脚,却在第三步时狠狠踩中陈健的皮靴:“你、你刚才是不是往左边偏了?”
“是你重心没跟上。”陈健笑着调整姿势,“放松点,别像攥着魔法杖似的——”
话音未落,坦普的鞋尖又精准地碾过他的脚趾。
这次连站在门口的艾丝瑞娜都没忍住,低头咳了一声,锁子甲的环扣在腰间叮当作响。
“卫队长有什么高见?”陈健挑眉看过去。
艾丝瑞娜抱着胳膊,嘴角翘得藏都藏不住:“哈蒙代尔的宫廷舞,男伴要先退半步,等女伴上前时再绕圈。上个月给石楠领使者表演时,乐师吹的是双簧管,节奏比您刚才数的慢三倍。”她顿了顿,又补刀,“您刚才那步子,倒像追着偷麦饼的松鼠跑。”
坦普“噗”地笑出声,发梢的粉末簌簌落在陈健肩头:“我说怎么总踩脚!原来你教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舞步?”
陈健摸着被踩红的脚趾,有些赧然:“行,那换你教我本地的。”他松开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坦普老师,开始吧。”
坦普收敛了笑,认真理了理袖口。
她的魔法袍是粗麻质地,本不适合跳舞,但此刻倒像换了个人,脊背挺直,指尖虚虚搭在陈健肩侧:“第一步,男伴退右,女伴进左……”
这次换成陈健手忙脚乱。
他的皮靴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不是踩了坦普的裙角,就是在转圈时差点撞翻边柜上的瓷瓶。
艾丝瑞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涨红的脸,突然想起今早市场里那个蹲在蜜罐摊前的男人——原来再厉害的领主,学不会跳舞时也像个毛头小子。
“叮——”
老管家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波克抱着一捆松枝跟在后面,松针上还沾着晨露:“大人,铁鬃部落的大酋长说要带十坛自酿的熊血酒,灰石商会的夫人捎话,她侄女斯尔维亚要带竖琴来!那姑娘的琴技,上次在商栈弹《风与麦穗》,连最抠门的老商人都掉了眼泪。”
“还有胜利驿站的克里斯丁!”波克把松枝往桌上一放,胡子上沾着松脂,“他说要送十只烤乳猪,说当年马克汉姆爵士的酒会,就数他的烤乳猪最抢手——不过上回他喝多了,把爵士的银烛台当酒壶使……”
“波克!”老管家瞪了他一眼,又转向陈健,“斯尔维亚姑娘性格活泼,克里斯丁最爱热闹,有他们在,酒会保准比春天的集市还热闹。”
艾丝瑞娜的目光在陈健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她低头拨弄剑柄上的银饰,锁子甲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刚才陈健手忙脚乱学舞步时,耳尖红得像秋天的山莓,和去年冬天他蹲在篝火边给受伤的卫兵裹绷带时,一模一样。
“时候不早了。”陈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坦普,明天找乐师借曲谱,咱们重新练。艾丝瑞娜,麻烦你跟卫队说,明天开始巡查宴会厅的烛台,别让兽人把火把插在窗帘上。”
“是。”艾丝瑞娜应了一声,转身时斗篷扫过陈健的手背。
她走得很快,却没注意到坦普正歪头看她,嘴角挂着促狭的笑。
等两人离开,陈健回到书房。
羊皮纸在烛光下泛着暖黄,《联盟外交礼仪》的草稿还摊在桌上。
他拿起鹅毛笔,刚要续写,却想起这两日总见摩莉尔抱着账本在走廊里打转,眼下青得像涂了紫草膏。
“陈健!”他喊了一嗓子。
老管家从门外探进头:“大人?”
“去后宅找摩莉尔,就说……”陈健顿了顿,“就说我要核对商盟的赋税清单,让她别熬夜整理账册了。”
老管家眨了眨眼,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老仆这就去。”
陈健望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低头继续写文件。
烛火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挂毯上的银鹿重叠在一起——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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