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耀抬步就要往里走,白景亭却侧身挡在了洞口。
“等等。”他说,“宗主之位,你接下了?”
白景耀停下脚步,看向弟弟。
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那是讥诮,是自嘲,也是认命。
“接下了。”他说,
“三日后举行继位大典。
……前宗主,会在典礼后正式退隐,闭关疗伤。”
很合理。
仙魔大战让清云宗损失惨重,宗主青阳真人力战三位化神魔尊,虽保住性命,却也伤了根本,需要长期闭关。
而白景耀作为首席弟子,修为已达元婴巅峰,战功卓着,接任宗主顺理成章。
可白景亭知道,这一切对兄长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从今往后,白景耀不能再是那个可以为了一个人躺进棺材、与世界决裂的疯子。
他必须是清云宗的宗主,是仙道领袖,是无数人的希望与依靠。
他必须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
而他将最黑暗、最疯狂、最不能见光的那部分自己——连同他最珍视的那个人——永远埋葬在了这座雪山里。
“恭喜。”白景亭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白景耀没有回应这句毫无诚意的祝贺。他只是看着弟弟,看了很久,然后忽然问:
“景亭,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白景亭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
“恨你?为什么?”
“恨我……抢走了他。”
白景耀的声音很轻,在风雪中几乎听不清,
“恨我连他死后,都要独占。”
白景亭的笑容僵在脸上。
洞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呼啸着卷过平台,
扬起漫天雪沫,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苍白的朦胧中。
许久,白景亭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这山上的冰:
“我不恨你抢走他。”
“我恨的是,”
他盯着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明明得到了他所有的信任、所有的依赖、所有的……特殊对待,却还是让他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了白景耀心里最痛的地方。
他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翻涌起近乎暴烈的痛苦,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是。”白景耀承认了,声音嘶哑,“是我无能。”
他垂下眼,不再看弟弟,而是望向洞内那片幽深的黑暗。
他绕过白景亭,走进了山洞。
白景亭站在原地,没有跟进去。
他听着兄长脚步声在洞内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那片冰封的寂静里。
风雪扑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祖母说过的那句话:
“最坚硬的冰,往往也是最脆弱的。”
他和兄长,都是冰。
外表坚硬,内里却早已布满裂痕。
而谢楚歌,是那道照进裂缝里的光。
现在光熄灭了。
只剩下冰,在黑暗中,慢慢碎成粉末。
洞室内,时间再次凝固。
白景耀站在寒冰玉台前,看着台上那个被薄冰覆盖的青衣身影。
洞顶垂落的冰锥投下幽蓝的光,将谢楚歌的面容映照得更加苍白,也更加不真实。
像一尊过于精美的冰雕,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白景耀没有立刻靠近。
他就那样站着,隔着三丈的距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一尊不可亵渎的神像,
又像一个囚徒在凝视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铁栏。
许久,他缓缓抬手,解下了腰间佩剑。
那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鞘上刻着清云宗的云纹,
白景耀将剑轻轻放在地上,动作郑重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接着,他开始脱去那身月白道袍。
外袍,中衣,内衬……一件件衣物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剑旁。
最后,他上身只余一件素白的单衣,下身是同样颜色的长裤,赤足站在冰层上。
冰寒刺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玉台上的那个人。
做完这一切,白景耀终于抬步,走向玉台。
他的脚步很轻,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三丈的距离,他走了整整三十步,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一个轮回。
终于,他站在了玉台边。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谢楚歌的每一处细节:
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嘴唇,
还有那道从左侧眉骨延伸到鬓角的、已经愈合但依然留有痕迹的旧伤
——
那是三年前,谢楚歌在秘境中为救唐一铭留下的。
白景耀记得那天。
谢楚歌抱着重伤昏迷的唐一铭从秘境出来时,半边脸都被血染红了。
宗门医师处理伤口时,他就在旁边看着。
那道伤口很深,几乎见骨,医师说可能会留疤。
谢楚歌却笑了,笑容因为牵动伤口而有些扭曲,眼神却很亮:
“留疤就留疤吧,反正我也不靠脸吃饭。”
那时白景耀没说话,只是默默将一瓶珍藏的玉肌膏放在了谢楚歌的床头。
后来伤口愈合了,疤也淡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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