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凌析手指的肿痛稍减,虽仍包裹着细布,但已能执笔。
她将连日来梳理的所有线索、对顾永年作案动机与手法的推断、以及针对华宴的重重疑点,写成一份条理清晰的密报,亲自呈送邢司业。
凌析简明扼要地陈述完毕,重点指出了华宴作为幕后推手的高度嫌疑,及其搅乱朝局、坐收渔利的险恶用心。
她最后总结道:“大人,综合来看,华宴虽未直接动手,但此案诸多关键环节,皆有其阴影隐现。”
“其动机虽看似荒诞,然其能量巨大,行事莫测,若放任不管,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只是……目前我们缺乏能将其一举定罪的铁证。”
她说完,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邢司业端坐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深锁,久久不语。
凌析心里咯噔一下。
良久,邢司业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凌析,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凌析,你的推断,甚为缜密。此案能查到这一步,你居功至伟。”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但关于华宴……此事,到此为止,暂时不能再查下去了。”
凌析一怔,下意识追问:“为何?大人!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啊!”
邢司业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呈报当日,我便已密奏圣上。然而……”他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陛下虽震怒于案情本身,但对华宴,却并未深究。”
“原因有三:其一,如你所说,缺乏直接证据,难以法办;其二,就在前日,华宴以‘感念天恩、充盈国库’之名,向内帑捐献了巨额银钱和一批朝廷眼下急需的军需物资,解了燃眉之急;其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宫中传出消息,长公主殿下亦在陛下面前,为华宴说了话。”
凌析瞬间明白了。
华宴用巨大的经济利益稳住了皇帝,更有皇室重量级人物为其背书。
没有铁证,皇帝绝不会在此时动一个刚刚“立功”且背景深厚的富商。
况且,这次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只是”死了一个宫女而已。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案情是非,而是朝堂博弈与利益平衡。
“所以,陛下暗示,此事……须得权衡。”邢司业看着凌析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与不甘,缓步走回案前,“凌析,为官之道,有时需知进退。锋芒过露,非但于事无补,反易折损自身。”
“此番你能从监察卫脱身,已属万幸。有些线,暂时……不能追了。”
凌析低下头,看着自己包裹着细布、隐隐作痛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她拼尽全力,甚至险些折在北镇抚司,最终揪出了行凶的恶魔,却动不了那幕后操盘的鬼魅。
这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连日来的愤懑与热血。
是啊,封建社会是这样的,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邢司业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语气转为温和:“不过,陛下亦知你在此案中受屈,且能力出众,忠勇可嘉。”他从案上取过一份早已备好的公文,递给凌析,“经本部保举,陛下特旨,擢升你为刑部司狱司代主事,年俸一百二十两,即日上任。”
“司狱司掌管刑部大牢、证物、档案,权责甚重。你正好可借此平台,整顿积弊,亦便于你……日后暗中留意相关风闻。”
这晋升,既是褒奖,是安慰,是补偿她此番无妄之灾,亦是一种保护,将她置于更安全、也更核心的位置,同时……也未完全堵死未来暗中查探的可能。
凌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双手接过公文,郑重行礼:“卑职……谢大人提携,谢陛下隆恩。定当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她的声音平静,但紧握着任命状的手指,却微微泛白。
“去吧,好好养伤。司狱司的担子,不轻。”邢司业摆摆手。
“卑职告退。”
凌析躬身退出邢司业的书房,轻轻带上门,一转身,便看见廊下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岳辰、沈漪和谢前,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显然,他们一直等在这里,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凌哥!怎么样?邢大人怎么说?那华宴能不能……”谢前最是沉不住气,第一个冲上前,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凌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脸上难掩疲惫与一丝黯然。
她微微摇了摇头。
沈漪心思细腻,立刻察觉到凌析神色有异,不似凯旋,反而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沉郁。
她轻轻拉了一下谢前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上前一步,温声对凌析道:“无论如何,此案的真凶顾永年已然伏诛,数条枉死的冤魂,终得告慰。这已是眼下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凌析抬起眼,对上沈漪清澈而带着理解的目光,心头微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是啊……沈主事说得对,杀人者……已偿命了。”只是这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
真凶虽死,但那隐藏在幕后、搅动风云的黑手,却依然逍遥法外,甚至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庇护”,这让她如鲠在喉。
沈漪看出她心结未解,便转移了话题,轻声道:“我已安排人,将萍儿以及其他被顾永年所害的女子,好生安葬在了城西的义冢,立了碑。她们……总算可以入土为安了。”
“你若想去看看,我们备些香烛,一起去祭拜一下可好?”
凌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应该去的。有劳沈主事安排。”
……
午后,城西义冢。
此处虽非富贵人家的陵园,但沈漪心细,选的是一处相对干净、有松柏掩映的僻静角落。
几座新坟并排而立,墓碑简陋,却刻着逝者的姓名,萍儿的墓在最中间。
凌析、沈漪、岳辰和谢前四人,带着香烛纸钱和几样清淡的祭品,静立墓前。
凌析看着这几座孤零零的新坟,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喃喃问沈漪:“沈主事,为何……不将萍儿她们送还家乡安葬?也好让家人有个凭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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