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
东宫密室内。
慕知柔将一枚精巧的铜制机关匣放在桌上。匣子不过巴掌大小,表面刻着繁复的南疆符文,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这是我父王留下的‘千机匣’。”她的指尖轻触匣盖,声音平静,却藏着压抑的颤抖,“母亲曾说,若非生死关头,不可开启。那日……她塞给我的木牌,其实是钥匙。”
萧珩站在她身侧,因连日筹谋与旧毒未清,面色在烛火映照下更显苍白,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触感微凉。“准备好了?”
慕知柔点头,将乌木牌嵌入匣子侧面的凹槽。
轻微的“咔嗒”声后,匣盖自动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看似寻常的物件:一枚褪色的银铃,半截烧焦的羊皮纸,以及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封存的暗红色粉末。
她先拿起那包粉末,凑近鼻端轻嗅,脸色骤变:“赤蝶粉……”
“南疆禁药?”萧珩眉头紧蹙。
“不止。”慕知柔的声音发冷,“赤蝶粉产自西疆与南疆交界的‘赤蝶谷’,但炼制方法早已失传。这粉末的成色……太新了,绝不会是父王当年的旧物。”
她小心地取出一撮,置于白绢上,又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簪尾轻触粉末。令人惊异的是,银簪并未变黑,反而泛起一层诡异的淡金色光泽。
萧珩瞳孔微缩:“西疆王庭秘卫‘金鳞卫’的标记药粉?接触金属后显金色,三日内不散。”
“正是。”慕知柔放下银簪,拿起那半截羊皮纸。纸的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火中抢出。上面是用南疆古语写就的潦草记录,她逐字翻译:
“……冬月初七,西疆使团暗访‘留芳阁’,密会三人,其一臂有旧疤,形似弯月……所携礼盒底部,见金鳞印记……疑与‘赤蝶谷’旧案有关,需彻查……”
她的手指停在“赤蝶谷旧案”几个字上,呼吸微滞。萧珩察觉她的异样:“你知道这案子?”
慕知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恨意:“二十七年前,赤蝶谷三百余口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其中包括当时南疆最负盛名的药师一族。现场留下赤蝶粉痕迹,却无明确指向。此案成为南疆悬案,也是父王毕生心结之一。母亲曾私下查过,怀疑与西疆某个权贵有关,但苦无实证……”
萧珩迅速将所有碎片串联:“西疆觊觎南疆药毒之术已久。可能当年就参与了赤蝶谷惨案,夺走了部分秘方或资源。如今他们利用与‘留芳阁’的勾结,渗透丐帮,获取情报,再精心策划了对你父母的刺杀。既能除掉知晓内情的岳父王,又能嫁祸给与你有牵连的丐帮和我,搅乱大亓与南疆,甚至引发三方混战,西疆便可坐收渔利。”
“而赤蝶粉和金鳞印记,就是他们故意留下的‘破绽’,却是为了误导我们,以为那是南疆内部争斗的痕迹。”慕知柔接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萧珩握住她冰冷的手,力道坚定:“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计就计。”
慕知柔走到父母灵位前,缓缓跪下,捧起一抔染血的雪,泪水终于滚落。
“爹,娘……仇人已擒,你们……可以安息了。”
慕容承瑾默默走到妹妹身边,单膝跪下,将手中长刀插于雪中,低声道:“父王,母后,儿与柔儿,为你们报仇了。”
萧珩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晨曦刺破云层,洒落在这片刚刚经历血洗的广场上。
大仇得报,本该轻松,可他心中那缕不安却愈发清晰。
魏嵩最后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斩首?以魏嵩的心智,岂会坐以待毙?
他忽然想起席蓉烟。
那个对魏嵩有着扭曲执念、又对慕容承瑾恨之入骨的女人。还有黄文燕那条毒蛇……
“阿珩。”裴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萧珩转身,抱拳:“陛下。”
裴衍看着他,又看了看仍跪在灵位前的慕容兄妹,轻叹一声:“这三日,需万分小心。魏嵩经营多年,朝中、江湖,不知还埋着多少钉子。斩首之前,恐生变数。”
“儿臣明白。”萧珩沉声道,“儿臣会加派人手,严守天牢。同时……盯紧席蓉烟与幽燕门。”
裴衍点头,望向天边渐亮的曙光,喃喃道:
“这场戏,上半场演完了。下半场……该那些藏在水下的鱼,自己跳出来了。”
风雪已停,但皇城上空的阴云,似乎并未散去。
午门斩首在即。
天牢最底层,魏嵩以半块凤佩的线索为饵,写下血书,买通狱卒送至席蓉烟手中。血书揭露惊人秘密:席蓉烟乃萧府当年为掩护萧珩而送走的萧夫人亲生女。
席蓉烟原本一心报复慕容承瑾,对西疆覆灭漠不关心。但身世之谜让她看到新的可能。
若能以“萧珩养父母的亲生女儿”这一身份,定能牵制住萧珩,或许能借力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她别无选择,只能威逼利诱黄文燕合作劫狱。
而黄文燕精明算计,看出西疆大势已去,本不愿损耗幽燕门实力。但魏嵩许诺的西疆商路三成利益,以及那可能存在的、关于萧珩身世的更大秘密,让她决定赌一把——不过,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腊月二十四,午时。
雪后初霁,阳光惨白地照在午门广场新铺的青石板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肃杀。昨日那场围剿的血迹虽已冲洗,缝隙里仍渗着暗红,像大地无法愈合的伤口。
高台已搭好,黑沉沉的木台上,两名囚犯跪在寒风里。
顾晏蓬头垢面,紫金战袍被剥去,只余单薄囚衣,身上刑伤多处渗血,却仍梗着脖子,双眼赤红地瞪着监斩台。他身侧,魏嵩,此刻仍以“高山先生”之名示众。
他竟然很安静。
灰白囚服整齐,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闭着眼,仿佛在打坐养神,唯有膝盖处囚裤下隐约可见干涸的血渍,那是萧珩刺穿的右腿伤口。
午门外,百姓被拦在百步之外,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那就是西疆节度使?看着真凶……”
“旁边那老头就是第一谋士?看着倒像个教书先生。”
“谋逆大罪啊,听说还想趁太子造反时捡便宜,结果被陛下和太子联手做局……”
人群边缘,几个不起眼的货郎、乞丐悄然移动着位置。
其中一人,头戴破毡帽,脸上抹着煤灰,粗布棉衣臃肿,却掩不住纤细的身形,她正低头整理货担,余光死死锁住高台上那个灰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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