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山谷间回荡，震落了树梢的积雪。
那群正在觅食的飞龙鸟，瞬间炸了窝，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地四散飞去。
然而，在陆峰扣动扳机的瞬间，结果就已经注定。
那颗土制的铅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弹道，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透了第一只飞龙鸟的身体，余势不减，又擦过了第二只的翅膀，最后才耗尽动能，嵌入了第三只的胸口。
一石三鸟？
不，是一枪三鸟！
“噗通！噗通！”
两只飞龙鸟应声倒地，在雪地上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另一只被擦伤翅膀的，也飞出不远，歪歪扭扭地栽进了雪堆里。
陆峰缓缓地从雪地里站起身，脸上古井无波。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丝毫意外。
这杆老猎枪的性能虽然差，弹道也极不稳定。
但在他的“弹道精通”本能面前，任何武器的缺陷，都可以通过计算进行修正。
他甚至可以在开枪前，就预判出这颗劣质子弹在出膛后，会如何翻滚，如何偏移。
然后，通过调整瞄准点，让这颗本该打偏的子弹，飞向它应该去的地方。
这就是顶尖狙击手的自信。
他提着枪，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三只飞龙鸟捡了起来。
两死一伤。
收获不错。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猎枪，枪口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他微微皱了皱眉。
枪声，是个麻烦。
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枪声会传出很远，不仅会惊走猎物，还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其他的猎人，或者……被枪声吸引的猛兽。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太过惊世骇俗。
一个大病初愈的少年，第一次进山，就用一杆老掉牙的猎枪，一枪打下三只飞龙鸟？
这话说出去，谁信？
只会引来无尽的怀疑和窥探。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峰的目光，再次在地上扫视起来。
很快，他又捡起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子。
他拎着三只飞龙鸟，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它们挂在树枝上。
然后，他退后到十几米外。
他要再打几只。
用石头。
他需要用“石头打鸟”这种看似是运气和巧合的行为，来掩盖他“一枪三鸟”的，近乎神迹的枪法。
他再次进入了那种绝对冷静的计算状态。
可惜，刚才的枪声已经惊动了这片区域。
他在附近搜寻了许久，再也没有发现飞龙鸟的踪迹。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在一片被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中，他又精准地砸中了两只正在觅食的傻狍子幼崽。
这种动物好奇心重，警惕性差，是林子里最容易得手的猎物。
看着腰间别着的兔子，手里拎着的两只狍子崽，还有树上挂着的三只飞龙鸟。
陆峰估算了一下。
这些猎物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多斤。
足够了。
再多，他也拿不回去了。
他才将所有的猎物捆绑好，用一根树枝挑着，大步流星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在离开之前，他做了一件让任何猎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举起猎枪，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砰！”
“砰！”
又是两声枪响。
三枚子弹，他只用了一枚。
但他需要制造出“开了三枪”的假象。
一枪打空，一枪打伤，最后一枪才侥幸命中。
这才符合一个新手猎人，应该有的“战绩”。
……
破败的土坯房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姜淑云抱着失声痛哭的陆灵，呆呆地坐在火炕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姜淑云的心，也一点点地沉入了谷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后悔。
后悔为什么没有死死地拉住儿子。
她恨。
恨自己这个当娘的无能，连让孩子吃上一口饱饭都做不到，逼得他要去闯那吃人的雪林子。
如果儿子真的回不来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眼泪无声地滑落。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她望眼欲穿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道熟悉而又单薄的身影，裹挟着一身的风雪，走了进来。
是陆峰！
他回来了！
姜淑云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看到了幻觉。
“哥！”
怀里的陆灵，最先反应过来，她从母亲的怀里挣脱，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陆峰的大腿。
“哥！你回来了！呜呜呜……小灵好想你……”
小丫头把脸埋在哥哥冰冷的棉裤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哭出来。
陆峰放下肩上的猎物，弯下腰，用还没完全暖过来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别哭，哥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而此时的姜淑云，目光已经完全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
“砰咚。”
陆峰将肩上扛着的猎物，随手扔在了地上。
一只肥硕的雪兔。
两只半大的傻狍子。
还有三只羽毛鲜亮的飞龙鸟。
当这些东西，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时，姜淑彻底傻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这都是儿子打回来的？
怎么可能！
她快步走下炕，颤抖着手，摸了摸那只雪兔。
还带着血迹！
是真的！
不是幻觉！
“小峰……这……这些是……”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陆峰直起身子，随口解释道：
“运气好，在山坡下捡的。”
他指了指那只脑袋被砸烂的雪兔。
“这只是被石头砸的，估计是别人打的，没找着。”
他又指了指那几只飞龙鸟和狍子。
“这几只，是我开枪打下来的。”
他撒了个谎。
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
捡来的，加上自己运气好打中的。
这个解释，虽然依旧有些离奇，但总比说自己用石头砸下来七八只猎物，要容易接受得多。
果然。
姜淑云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山神爷保佑！真是山神爷保佑啊！”
她双手合十，激动地念叨着。
在她看来，儿子能安全回来，还能带回这么多猎物，一定是老天开眼，是过世的丈夫在天有灵。
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陆峰没有再说什么。
他任由母亲去“脑补”。
这样，最好。
他脱下湿漉漉的棉袄，拿起地上的猎物，走到那口黑铁锅旁。
“妈，烧火，我们今晚吃肉。”
他开始熟练地处理猎物。
拔毛，剥皮，开膛破肚。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那把破旧的菜刀，在他手里，仿佛成了一把手术刀。
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地切在关节和筋膜的连接处。
一旁的姜淑云，再次看呆了。
她儿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这熟练的手法，比村里杀了半辈子猪的屠夫，还要利落！
她想问，但看着儿子那张沉默而专注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发现，自己的儿子，从今天醒来开始，就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
但，这似乎……是好事。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
陆峰将切好的兔肉和飞龙鸟肉，一股脑地扔进了锅里。
没有复杂的调料，只放了一点盐。
但随着水汽蒸腾，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破败的土屋。
“好香啊……”
陆灵吸了吸小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口锅，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姜淑云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眶，却红了。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闻到肉味，是什么时候了。
很快，肉汤熬好了。
奶白色的汤汁，翻滚着大块的肉块。
陆峰先给妹妹和母亲，一人盛了一大碗。
“吃吧。”
一家三口，围着那口铁锅，终于吃上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顿饱饭。
一顿香喷喷的肉汤。
陆灵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吃着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姜淑云一边吃，一边流泪，泪水滴进碗里，分不清是咸是淡。
陆峰默默地吃着，看着母亲和妹妹脸上那满足的表情。
他的心里，那块因为前世的杀戮而变得坚硬冰冷的角落，似乎也开始，有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
从今天起。
这个家，不会再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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