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的袖口更是脏得发亮，但是孩子们几乎一人只有一套棉衣，轻易是不能洗的，再脏也只能忍着，于是渐渐看不出本来颜色。
不过据李柱自己说，今年他的衣服已经是干净最久的一次了，往年穿上几天就脏了，管它红的绿的，到他身上一律变成黑灰的，还自带高光的那种。
为了取暖，教室中间有一个火炉子，烟囱捅破屋顶直送到外面去，白天往里添了柴，火烧起来，烤得周围都热热的。
同学们把自己带来的铝饭盒放在炉子上，中午吃的时候饭都是热的。
穆离有时候会把自己的饼干带给李柱，李柱欢天喜地。
但他哪怕馋得直淌哈喇子也没吃那些饼干，只是妥当的收好了，说是要带回去给妹妹吃。
他家还有个小妹，叫小花，今年才五岁，穆离见过。
很可爱的小团子，眼睛大大的，两个脸蛋肉嘟嘟，整天跟在李柱后面叫哥哥，声音很奶。
于是穆离会特地多带出一点李小花的份，李柱才小小的吃了一块，含着眼泪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然后把剩下的又收起来了。
见穆离看他，又说，要带回去给他妈也尝尝。
穆离点了点头，没说任何话，尊重成全他的这份孝心。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穆离才发现，其实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比如村子里有一个傻二小，是先天的痴傻，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干不了，还只会闯祸。
他家里穷，治不起，但他的父母却依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爱着他。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夏天打扇子，冬天做棉袄，别人家小孩有的，傻二小也都不差。
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摆席，他妈都会打包些饭菜，拿回去给傻二小吃，村里人都知道他家的情况，会特地给她留菜。
他妈妈还经常抱着他，叫他“二宝子”。
原来孩子生了病、有问题，也可以被爱，依然是“宝子”，不会被放弃。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山高路远的，跟穆家的联系越来越少，到后面穆父半年都不再打电话来，好像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儿子。
第二年的夏天特别热，太阳晒得人直冒油，热得人都想把自己的皮给扒了。
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池塘里的青蛙也是有气无力，草叶热得直打绺，放眼一看，地上升腾起的热浪让不远处的景色都扭曲。
半大小子最不耐热，一个个叫苦连天，恨不得只穿条裤衩来上学。
这个时候，下河玩水就成了他们最最喜欢的事情。
一到放学，孩子们就飞奔去河边，像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再从水里冒出来，像一只只水鸭子一样甩水。
本来这种事肯定少不了李柱的，可是李柱妈又怀孕了，他一放学就跑回家，去帮他妈干活儿、带他小妹，没有时间玩了。
有一天学校半天课，秦杨来找李柱，说发现了一个可好的地方，水稳，游泳最好了。
李柱想去得要命，可是他要带妹妹，急得抓心挠肝。
最后还是李柱妈发话，让他带着妹妹去玩，小心看着些妹妹就是了。
李柱乐得一蹦三尺高，抱着妹妹就往穆离家里跑，站在院外扯着脖子喊。
穆离见他兴奋得像条傻狗，一脸的嫌弃，但还是出了门。
秦杨打小就是最会玩儿的，找的地方果然很好。
那是一个L型的水湾，水有些深度，却很稳，靠近岸边的地方水又很浅，清凌凌的，看着就凉快。
李柱太久没有玩水了，兴奋得像只猴子，把衣服一甩，只剩条小裤衩，一跃就蹦进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在水里哈哈大笑。
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孩子，都是平时跟李柱关系特别好的。
几个半大孩子跳进水里，扑腾得水花四溅。
秦杨没下水，在岸边陪着李小花在浅水的地方捞小鱼苗、挖小水坑，让表弟可以尽情的玩。
穆离不可能让他的小镜子离身，不肯脱光了衣服下水，便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看着几个男孩子把水泼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吵着想要一个花草帽，秦杨便折了一把草茎花枝，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给她编带小花的草帽。
穆离半躺在阴凉的大石头上，看着他们，渐渐的就有些困了。
意识刚有些模糊，突然被一声惊叫惊醒，他一下子坐起身，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几个人。
岸边已经没有了李小花和秦杨的身影，马上就要完工的花草帽胡乱的被扔在地上。
有人在扯着嗓子大喊：“那边是不是！那边！”
李柱一个猛子扎下去，奋力向着刚才那个男孩指着的方向游。
水里乱作一团。
沈宁在镜子里被穆离揣在怀里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便问2103，【怎么了？】
2103也有些焦急，【刚才李小花趁着秦杨编草帽，跑进河里去了！】
这时几个孩子都扎下去了，明显是在拼命的试图营救，可奇怪的是，这么多人，却没能第一时间把小姑娘救上来。
这个水湾并不算太大，可是那两个真情实感想救人的男孩累得脸都通红却只在小范围内打转，李柱则是没了影子。
穆离已经跳下了大石头，几步跑到河边，一跃跳进了水里。
水原本是很清的，可此时却被扑腾得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清。
依稀能看到前面有人影在晃动，却看不清是谁。
沈宁从镜子中出来，声音沉冷：“三点钟方向，别看，一直游。”
穆离快速向着那个方向游去，果然很快看到了李小花还有李柱。
小姑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柱抱着她的身子，奋力想要向上游，却怎么也游不动。
穆离睁着眼睛，清晰的看到一个面色青白的女人正死死的抱着小姑娘的双腿，一双被水泡得发白的眼睛贪婪的看着怀中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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