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感觉,将那些支离破碎的、充满机锋与悖论的句子,尽量以一种古朴、简洁、意蕴深长的句式记录下来。
记不清的、连不上的地方,就干脆留白,或者用“……”代替。
通篇下来,不过千余字,而且东一句西一句,不成体系,逻辑跳跃,充满各种“即非……是名……”的奇怪句式。
这根本不像一部完整的经,更像是一堆从古老石板上拓印下来的、残缺不全的偈语集合。
但林长生知道,正是这种“残缺”和“深奥”,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因为它不提供答案,只提供叩问;
不给予道路,只给予指向;
不解释世界,只尝试打破你对世界的一切解释。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看着玉版宣上那些墨迹淋漓、却又显得“不知所云”的字句,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这玩意儿……地藏能看懂吗?
会不会直接把那小子cpU干烧了?
“工头……”卡卡西不知何时爬上了桌角,绿豆眼好奇地看着玉版宣上的字。
“你写的这是什么?怎么比刚才那本还奇怪?‘如梦幻泡影’?是说龟龟的灵鸡都是假的吗?不要啊!”
“这是一把钥匙,也可能是一面镜子。”林长生没有多解释,小心地将墨迹吹干。
然后将这页写着《金刚经》残句的玉版宣,单独用一个古朴的木盒装好,放在一旁。
第二天,地藏并未立刻离开流沙郡,而是在附近寻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下,显然是打算好好研读《慈悲感应篇》。
林长生让王胖子去客栈,将地藏再次请到了会所后院静室。
“前辈,您唤弟子前来,还有何吩咐?”地藏恭敬问道,手中还捧着那本《慈悲感应篇》,显然正在用功。
“地藏,”林长生没有寒暄,直接取出了那个装着玉版宣的木盒,放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此物,你且收好。”
地藏看着那古朴的木盒,面露疑惑:“前辈,这是?”
“此盒中所载,非我所作,亦非此世应有之物。”林长生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缥缈。
“乃是我早年,于一绝险之地,偶然得见的一片上古残碑拓文。
碑文年代不可考,文字古奥艰深,所言所述,似关大道本源,却又支离破碎,悖论重重,与我等所知一切修行法理皆不相同。”
他轻轻打开木盒,取出那页玉版宣,缓缓展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几个大字映入地藏眼帘,随后是那些跳跃的、充满机锋的句子。
地藏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文字,身体便微不可察地一震。
他先是快速扫过,眼中闪过茫然、困惑,如同在看天书。
但当他看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过去心不可得”这些句子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微微一滞。
这些句子,仿佛一把把无形的小锤,轻轻敲打在他因修行《慈悲感应篇》和体悟菩提偈而变得愈发敏锐通透的心神之上。
没有具体的修行方法,没有劝善的道德训诫,只有对“相”、对“心”、对“法”的极致追问和颠覆。
它们似乎指向《慈悲感应篇》的尽头,又似乎完全在另一个维度。
“前辈……这、这经文……”地藏声音有些干涩,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渴望理解的急切,以及更深沉的迷惑。
“我不懂。”林长生坦然摇头,截断了他的询问。
“我得此残文多年,每每观之,只觉得云山雾罩,似有所指,却又难以捉摸。
它所言说的,似乎超越了善恶、因果、修行次第,直指某种……不可言说的‘实相’。”
他看着地藏,缓缓道:“我曾以为此物与我无缘,留之无用。
但见你悟得菩提偈,开辟慈悲道,忽觉此物或许与你有缘。
你既立志行大慈悲,开前所未有之道,那么前路迷雾,终究需你自己勘破。”
他将玉版宣郑重地推至地藏面前。
“此经残卷,今日便交予你。
我不解其意,无法教你。
你能从中看到什么,悟到什么,是你的缘法,是你的造化。
或许它能助你照见前路迷雾深处的一缕光,或许它只是些无意义的古老呓语。”
“若你机缘到了,自然能懂。
若机缘未到,强求无益,反受其乱。
且收好,不必急于求成,当作一个念想,一个印证,在你修行路上,偶尔观之,静思即可。”
地藏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页轻飘飘却又重若万钧的玉版宣。
上面的字句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光芒。
他看不懂,但又觉得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坎上。
这不再是一本可以学习的“教材”,而是一座需要他用毕生去攀登、去解读的“高山”。
“弟子……明白了。”地藏深吸一口气,将玉版宣小心地放回木盒,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着自己的道途与命运。
“前辈赐经之恩,地藏永世不忘。
此经深奥,弟子不敢轻言领悟,但必谨记前辈教诲,以其为镜,以其为鉴,于行愿途中,时时观照,静待缘法。”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无尽的谜题。
从此,他的路,真的需要他自己去走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而林长生交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扇门,更是一片浩瀚无垠的、需要他自己去探索和命名的星空。
看着地藏怀抱木盒,眼中虽有困惑,但更多是沉甸甸的责任与隐隐兴奋的光芒,林长生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把《金刚经》的种子埋下,把开创的主动权彻底交还。
剩下的,就是静待花开,或者,静观其变。
“工头,”等地藏再次告辞离去后,卡卡西才小声传音,“你给他那张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真的有用吗?龟龟看了都头晕!”
“有没有用,不重要。”林长生望向窗外,目光悠远。
“重要的是,那是他自己的山了。是爬上山顶,还是困在半山腰,或者发现山后还有海,都得靠他自己了。”
王胖子凑过来,咂咂嘴:“大哥,您这手‘放养’玩得高啊!
给本入门手册,再丢个天书难题,然后告诉他自己看着办……这下好了,咱们这‘投资人’算是彻底‘甩手掌柜’了,就等分红?”
“不然呢?”林长生瞥了他一眼,“难道还要我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教他念佛打坐?他是地藏,未来的‘佛’,不是我的提线木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再说了,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看看这颗我们自己种下、却任其自由生长的种子,最后到底能长成多么出人意料的模样。”
是成佛,是成魔,还是成为一个顶着九个戒疤、扛着禅杖、满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却偏偏要管尽天下不平事的……另类行者?
他真的很期待。
地藏怀揣着装有《金刚经》残篇的木盒,与阿木、刘郎中离开磐石会所,在流沙郡外寻了处僻静的山谷暂时落脚。
接下来的几日,他除了安排阿木和刘郎中研习《慈悲感应篇》中的基础道理和“调息安神法”,大部分时间都独自静坐。
时而翻阅《慈悲感应篇》巩固基础,时而面对那页玉版宣,凝视着上面那些深奥跳跃的字句,眉头时蹙时舒,陷入长久的沉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这些句子如同拥有魔力,每次凝视,都仿佛在他心湖中投下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却又难以抓住其核心。
他隐约觉得,这些文字指向的,是比《慈悲感应篇》中“行善积德”、“持戒修身”更根本、也更缥缈的东西,关乎世界的本质,关乎心的真相。
但具体是什么,如何理解,又如何与他的“慈悲”之道结合,他一头雾水。
他知道,前辈说得对,机缘未到,强求无益。
他谨记前辈教诲,不钻牛角尖,只将其作为一面“镜子”,时时观照,让这些疑问沉淀在心底。
就在他们停留的第五天,山谷外来了几个神色仓惶的附近村民。
“大师!地藏大师!求您救救我们村子吧!”一个老汉扑倒在地,老泪纵横。
“我们‘小河村’和隔壁‘柳林村’不知怎的,突然闹起了瘟病!
人发烧咳嗽,浑身起红疹,好些壮劳力都倒下了,郎中看了也说不清是什么疫症,药石效果甚微!
再这么下去,村子就要完了!
听说大师您慈悲为怀,有治病救人的仙法,求您发发慈悲,去看看吧!”
瘟疫?
地藏神色一凛。
凡人瘟疫,对修士而言通常不算大难,但处理起来也麻烦,尤其是未知的疫症,容易沾染晦气病气,对低阶修士也有影响。
阿木有些紧张地看向地藏。
刘郎中则立刻上前,详细询问起病人的症状。
地藏没有犹豫,起身道:“老丈请起,莫要惊慌。阿木,刘老,收拾一下,我们立刻随这位老丈前去看看。”
“是,师傅!”阿木连忙应道。刘郎中也迅速背起了他的小药箱。
小河村和柳林村相距不远,此刻已是愁云惨淡。
村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秽气,不少屋舍传来压抑的咳嗽和呻吟声。
患病者面颊潮红,精神萎靡,身上可见片片红疹,有些已开始溃烂流脓,景象凄惨。
地藏一到,立刻成为村民的救命稻草。
他先让刘郎中凭借丰富经验去查看病情,判断这疫症似乎混合了某种阴湿瘴气和寻常时疫,来势汹汹。
“需以清热祛湿、解毒扶正的方药为主,但寻常药材恐怕力有未逮,且病气已深,许多人元气大伤,单纯服药,恐有不及。”刘郎中忧心忡忡。
地藏点点头。
他让阿木组织尚未染病的村民,按照刘郎中的方子去熬煮大锅的防疫汤药,分发给所有人饮用。
他自己则手持八宝禅杖,走入病患最集中的几处屋舍。
他没有贸然动用“佛力”,而是先仔细观察,用心感受。
他发现,这疫症带来的不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有浓郁的绝望、恐惧、死气,萦绕在病人和村落上空。
这些负面情绪,某种程度上加剧了病情的恶化。
他想起《慈悲感应篇》中所言,“无畏施”可解除恐惧。
又想起那《金刚经》残篇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虽未全懂,但此刻面对疫病带来的“苦相”,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明悟:
病痛是相,恐惧是相,死亡亦是相。
若执着于相,心便被困。
他的“慈悲”,或许不仅要解除肉身的病痛,更要安抚心灵的恐惧,驱散笼罩的“死相”。
他走到一个病情最重、已奄奄一息的孩童床边。
孩童的母亲在一旁哭泣不止。
地藏没有多说,在床边盘膝坐下,将八宝禅杖横放膝上,闭目凝神。
他不再刻意去想具体的“佛力”运用,只是回忆起自己发下的“助众生远离怖畏、解脱烦恼”的宏愿。
回忆起这一路行来所见众生之苦,心中悲悯之情沛然而生。
他缓缓运转体内那丝温热的、带着慈悲与净化意味的力量。
这次不再试图将其“打”出去或形成屏障,而是让其自然流转,与自己的呼吸、心跳,与那份庞大的悲悯之心共鸣。
他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柔和,看向那垂死的孩童,也看向屋内其他惶恐的病人。
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仿佛能穿透病痛与恐惧,直达人心:
“莫怕,病痛会过去。”
“莫慌,苦难有尽头。”
“心存善念,身有正气,邪祟不侵。”
“我在此地,与你们同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轻轻虚按在孩童滚烫的额头之上。
体内那丝“佛力”随着他的心意,如同最温柔的暖流,缓缓溢出,并非强行冲击病气,而是如同阳光融化冰雪,如同清泉洗涤污浊。
带着无尽的生机与安抚之意,浸润着孩童枯竭的生机,也驱散着周围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秽气与绝望。
孩童母亲惊讶地发现,孩子原本急促痛苦的呼吸,竟慢慢平缓了些许,脸上的潮红也似乎褪去了一分。
地藏自己也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消耗,心力仿佛在快速流失,但他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这“安抚”与“净化”之中。
就在他感觉自身“佛力”即将耗尽、心神也极度疲惫,却仍咬牙坚持,将最后一丝温暖意念传递出去的刹那——
异变突生!
以他为中心,身周尺许范围内,空气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唯有在特定角度光线映照下才能察觉的、如水波般荡漾的淡金色光晕,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那光晕极其微弱,时隐时现,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祥和、温暖、洁净的气息。
光晕所及之处,空气中那股秽气仿佛被阳光直射的薄雾,悄然消散了几分。
床榻上孩童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连旁边其他病人痛苦的呻吟,都低弱了一些。
“光!大师身上在发光!”一个眼尖的村民惊呼出声。
“活了!我的儿有救了!”孩童的母亲喜极而泣,连连叩头。
地藏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周身那淡不可见的金色光晕,感受着体内那原本即将枯竭的“佛力”。
竟在这光晕浮现的瞬间,如同得到某种莫名的滋养和共鸣,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增长。
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圆融!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明悟,涌上心头。
他缓缓收回手,那淡金色光晕也随之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但屋内那驱散的秽气、病人稍缓的痛苦、以及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看着自己似乎并无异样的手掌,又看看那转危为安的孩童和满屋跪拜的村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原来……这就是慈悲的力量。不止是行善,不止是守护,更是……照亮苦暗,赋予生机。前辈,我好像……摸到一点门槛了。”
接下来的几天,地藏带领阿木和刘郎中,奔走于两个村落。
他不再轻易动用那消耗极大的、能引动“佛光”的救治方式,而是以“调息安神法”的温和气息配合刘郎中的汤药,重点安抚病人心神,驱散恐慌。
他自己则在每日调息恢复后,尝试再次进入那种“悲悯共鸣、心光自现”的状态,虽然十次未必能成功一次。
且每次成功光晕都极为微弱短暂,但对疫病的抑制和病人心神的安抚效果,却出奇的好。
配合汤药和隔离措施,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竟在短短七八日内,被控制住了。
重症者转轻,轻症者渐愈,未染病者亦得保全。
“地藏驱散瘟疫”的神迹,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流沙郡西部的凡人村落和低阶散修中传开。
消息通过眼线,很快传回了磐石会所。
“大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啊!”王胖子几乎是撞开了静心茶室的门,手里挥舞着最新的传讯符,胖脸上又是震惊又是狂喜。
“地藏那小子……不,是地藏师傅!他在小河村那边,真的、真的搞出‘佛光’了!
虽然很弱,但亲眼所见的人不少!
说是能驱散病气,安抚心神!
现在那边的人都叫他‘地藏活佛’了!”
林长生正在和卡卡西下棋,闻言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佛光?”卡卡西绿豆眼瞪大,立刻远程启动“观气”,片刻后龟壳上星光急闪。
“确认!目标地藏,核心气运‘亮金’浓度提升15%!
稳定性大幅增强!
能量性质观测……新增微弱‘净化光环’属性!
综合评价:阶段性突破!
‘产品’完成重要功能验证!
投资价值飙升!”
“大哥!您说,这‘佛光’……它能卖钱不?”王胖子小眼睛放光,已经开始畅想。
“咱们能不能开发个‘佛光普照’理疗项目?
专门针对心神受损、阴邪入体的高阶客户!
价格翻十倍!
不,翻百倍!
这可是活佛开过光的……呃,是地藏师傅亲证的疗效!”
林长生放下棋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也是波澜微起。
地藏这小子,还真给了他惊喜。
不是靠他教的功法,而是靠自己的践行、悲悯和领悟,摸到了“佛力”的更高运用,甚至引动了类似“佛光”的异象。
这说明,他这条路,真的走通了,而且潜力巨大。
“卖钱?”林长生瞥了王胖子一眼。
“你是嫌他死得不够快,还是嫌咱们会所不够显眼?
‘佛光’之事,严禁外传,更不准与会所扯上任何关系。
告诉下面的人,把嘴巴闭紧。
地藏那边,也传信过去,让他务必低调,救治可以,‘佛光’之事,对外只说是村民惊惧之下的错觉,或他用了某种特殊的安神法术。”
“啊?为什么啊大哥?这可是绝好的宣传……”王胖子不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长生淡淡道。
“‘佛光’初现,是好事,说明投资成功。
但这也意味着,地藏和‘慈悲道’,开始真正进入一些人的视野了。
盯上他的,将不再只是‘之前的地痞,可能会有真正的修士,甚至……某些我们不想招惹的势力。
在咱们有足够实力保住这份‘产业’之前,低调,藏拙,是第一要务。”
王胖子这才悚然一惊,连连点头:“明白了大哥!我这就去传话,让大家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工头,”卡卡西忽然想起什么,传音道。
“龟龟也想看看那‘佛光’!听起来暖洋洋的,肯定很舒服!
能不能让地藏小子回来一趟,给龟龟也照一照?
说不定能加速龟壳恢复,还能美容养颜!”
林长生:“……你以为那是日光浴?还美容养颜?”
“试试嘛!万一有用呢?”卡卡西不死心。
“等他下次回来,你自己跟他说。”林长生没好气道,不过心里也有一丝好奇。
地藏那“佛光”,对卡卡西这种特殊存在,会不会真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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