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冰冷而耀眼的光芒在头顶铺开,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超越现实的、纯粹的白光之中。
吴所畏躺在狭窄的手术台上,视野里是淡蓝色的无菌布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器械特有的、清冷的气味。
麻醉前的最后时刻,周遭穿着绿色手术衣、戴着口罩帽子的身影都在安静而高效地移动。
周予安俯下身,隔着口罩,那双露出的眼睛依旧温和,他轻轻拍了拍吴所畏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背,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发闷,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学弟,别怕。就像我们之前说的,睡一觉就好。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吴所畏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努力聚焦,看向周予安,极轻地“嗯”了一声。
麻醉师走上前,声音平稳地告知:“吴先生,现在开始给您推注麻醉药物,可能会有一点凉。”
冰凉的触感从手背的留置针处迅速蔓延开来,并非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带着微微刺麻的、不容抗拒的凉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那股凉意所到之处,紧绷的肌肉、纷乱的思绪、还有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恐惧,迅速松解、剥离。
他感觉自己在往下沉。
不是坠落,而是一种缓慢的、失去重量的沉溺。
手术室里那些细碎的声响——器械轻微的碰撞声、仪器的规律滴答、人们压低音量的交谈——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池骋……”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彻底沉入无梦的黑暗前,他用尽最后一丝与“意识”相关的力气,将那句在心底重复过千万遍的话,裹挟着全部未尽的眷恋与无悔,喃喃地送入了虚空:
“我…永远…爱你……”
最后一个“你”字,轻得如同羽毛落地,甫一出口,便被周遭冰冷的器械声和麻醉深沉的潮汐彻底吞没。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灯光在闭合的眼睑后留下的一片温暖的红晕,然后,那片红晕也化作了无边的、柔软的黑暗。
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手术室外,时间被拉长得近乎残酷。走廊里,姜小帅根本坐不住。
他在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前来回踱步,脚步时而急促,时而停滞。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目光每隔几秒就要死死盯住门上那盏亮着的、刺眼的“手术中”红灯。
郭城宇坐在走廊边的塑料椅上,他没有试图去拉住姜小帅让他停下——他知道那没用。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姜小帅焦灼的身影,那身影的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无意识的握拳、每一次望向红灯时眼神里闪过的惊慌,都清晰地落在他眼里。
三个小时了,那盏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像一颗悬在心头、不肯落下的石头。
“帅帅,过来坐会儿吧。”
郭城宇终于开口,“周大夫是顶尖的专家,这种手术他做过无数例了。一定会没事的。”
姜小帅脚步顿住,转向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嗯。”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早期肾癌部分切除术在今天已算常规,成功率极高。
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情感承受是另一回事。
当躺在里面的是吴所畏,是那个经历过重生、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宿命感的吴所畏时,任何“概率”都失去了安抚作用。
他又何尝不害怕,害怕那微乎其微的“百分之十”,害怕任何超出医学解释的、害怕吴所畏口中那所谓的“因果”会应验。
自从吴所畏被推进那扇门,他全身的神经就绷成了一条拉到极致的弦。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渗出冰凉的汗。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地、近乎卑微地祈祷,大畏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一定要平安出来……
与此同时,高墙之内,池骋从清晨醒来就开始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那感觉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持续的下坠感,每一次搏动都异常费力。
他尝试深呼吸,试图压下这莫名的不安,但几次之后,那慌乱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强烈。
他坐立难安,却又无处可去,只能攥紧拳头,任由那陌生的恐慌感啃噬着自己。
冥冥之中,仿佛有重要的东西正在脱离掌控,牵扯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手术室内,时间在精密的操作中流淌。周予安和他的团队全神贯注。腹腔镜探头将内部视野清晰地传输到屏幕:
左肾形态基本正常,肿瘤位于中极,直径约5.4cm,界限相对清晰。他们小心翼翼地分离周围组织,避开重要的血管和输尿管,精细地阻断部分肾动脉血流,然后运用超声刀等器械,沿着预设的安全边界,稳健而准确地将肿瘤连同周围少量正常肾组织一并切除。
创面彻底止血,检查无活动性出血及漏尿,将切除的标本装入取物袋,经小切口取出。
随后缝合肾实质创面,解除血流阻断,观察残肾血运良好,逐层关闭切口。整个过程耗时约三小时,出血量极少,生命体征平稳。
不知在虚无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
吴所畏的意识开始缓慢地恢复。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线——眼皮外朦胧的光亮。然后是声音——远远近近的、模糊的声响,像是隔着一层水。
最后,是身体的沉重感,仿佛不属于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固定着。
他极其费力地、缓缓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对焦。
他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病房吊灯,还有床边挂着的输液袋。
我……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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