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晓阳再次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他推开院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屋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户透出来,在院子里投下一方温暖的橘色。
推门进屋,堂屋里还热闹着。父母和小弟都没睡,正在收拾白天带回来的那些年货。
四个大纸箱已经拆开了三个,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在八仙桌上、条凳上、甚至地上。母亲正把干货一样样收进橱柜,父亲在整理烟酒茶叶,弟弟则在摆弄那台彩电,眼睛亮晶晶的。
“回来啦?”母亲最先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是温和的笑,“小惠送到了?”
“送到了,”詹晓阳应着,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父亲放下手里的茶叶罐,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累了吧?坐了一天车。”
“还好,”詹晓阳摇摇头,目光扫过满屋子的年货,“这么多东西,得收拾一会儿。”
“可不是,”母亲接过话,手里拿着一包香菇,闻了闻,“这香菇真好,肉厚味香。还有这紫菜,一看就是上等货。你说你,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
她又开始念叨,但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心疼。
詹晓阳笑了笑,没接话,走到电话机旁。
他先给刘小惠打。响了两声就接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夜特有的柔软:“喂?”
“是我,”詹晓阳压低声音,“睡了吗?”
“还没,刚洗漱完,”刘小惠说,“你呢?家里都收拾好了?”
“正收拾呢,”詹晓阳回头看了看忙碌的父母,“你早点睡,明天我来找你。”
“好,”刘小惠应着,又轻声补了一句,“想你。”
虽然才分开不到两小时,但这句话还是让詹晓阳心里一暖。他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接着拨了黄朝彬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黄妈妈,听出是詹晓阳,声音立刻热情起来:“晓阳啊!到家啦?路上顺利吗?”
“顺利,黄妈妈,”詹晓阳说,“刚到家,给您报个平安。黄叔睡了吗?”
“还没呢,在院子里宰鹅,明天还有一批货要送,”黄妈妈说着,朝外面喊了一声,“老黄!晓阳电话!”
背景音里传来黄爸爸的应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听筒里传来黄爸爸洪亮的声音,带着喘息:“晓阳?到家了?”
“到了,叔,”詹晓阳说,“刚收拾完。您还在忙?”
“这几天出货量大,几乎24小时干着。”黄爸爸的声音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今年托你的福,生意好,忙是忙,但心里踏实。你在家好好过年,别惦记这边,有你小姨盯着呢。”
“辛苦叔了,”詹晓阳真诚地说,“过完年回去,我给您带好茶。”
“带什么茶,人回来就行,”黄爸爸笑了,“挂了啊,我这手脏。”
挂了电话,詹晓阳又拨了小姨的号码。小姨接得很快,背景音里有电视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嬉笑声。
“晓阳?到家了?”小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练。
“到了,小姨,”詹晓阳说,“您那边怎么样?”
“好着呢,今天又出了一百多份订单,”小姨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黄爸爸那边供货跟得上,你放心。”
“辛苦小姨了,”詹晓阳说,“您也注意休息,别太累。”
“知道知道,”小姨笑道,“你们在家好好过年,这边有我。对了,替我向你父母问好。”
“好,一定。”
挂了电话,詹晓阳长舒一口气。报完平安,心里踏实了。他转身,看见弟弟还在摆弄那台彩电,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了。
“晓明,来,帮哥把电视搬到房间去,”詹晓阳说,“明天有空,把有线电视接上,晚上能看英超比赛啥的。”
“真的?”弟弟眼睛一亮,立刻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抬起装电视的纸箱——不轻,但还能应付。
詹晓阳的房间在二楼,两人小心翼翼地上楼,把纸箱放在靠窗的书桌上。
回到堂屋,父母已经把年货收拾得差不多了。干货进了橱柜,烟酒茶叶放在柜顶,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剩下的零碎物品也归置整齐。
堂屋里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只是多了些年货,显得格外丰足。
詹晓阳走到背包前——那个他一路贴身背着的黑色双肩包。他打开最里层的夹层,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很厚,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是黄爸爸给的那一万块钱。
他走到母亲身边,把信封放在她手里。母亲愣了一下,打开一看,眼睛瞪大了:“这……这么多?”
“一万,”詹晓阳说得平静,“狮头鹅的黄叔给的,让我带回家过年用。”
母亲的手微微颤抖。一万块,在1997年的农村,是一笔巨款。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都没有这么多。她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詹晓阳又从钱包里掏出两沓钱——每沓两千,他一沓给父亲,一沓给弟弟。
“爸,妈,小弟,过年了,你们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父亲接过钱,轻轻的向詹晓阳点了点头。
弟弟则兴奋得脸都红了,捧着那沓钱,像捧着宝贝。
母亲看着詹晓阳手里还剩的厚厚一沓现金,欲言又止。詹晓阳装作没看见,把钱包揣回兜里,说:“你们慢慢收拾,我先去冲凉。”
说完,他转身上楼。身后传来母亲低声的感慨:“这孩子……”
詹晓阳打开热水,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疲惫的身体上,带走了一天的风尘和疲惫。他闭着眼,任水流过脸庞,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一世,他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了。这感觉,真好。
冲完凉出来,父母已经收拾完毕,正坐在堂屋里喝茶。见他出来,父亲说:“舟车劳顿一天了,赶紧去睡觉吧,白天再聊。”
“嗯,”詹晓阳点头,“爸,妈,你们也早点睡。”
他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很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是弟弟贴的,他喜欢足球。
詹晓阳躺在床上,被褥是母亲今天新换的,有阳光的味道。
他闭上眼,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天,从潮城到饶北,从城市到乡村,从现代到传统,他像穿越了两个世界。
但这里是家。有父母,有弟弟,有熟悉的气息,有记忆里的温暖。
他很快睡着了,睡得沉,连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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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詹晓阳是被屋外的各种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七点半。他躺在床上,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安宁。
这就是家的声音。嘈杂,琐碎,但真实,温暖。
他起床洗漱。母亲正在厨房煎蛋,见他下来,说:“早饭马上好,你先坐。”
“妈,我不在家吃了,”詹晓阳说,“我去集市上吃‘老鼠粄’。”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馋了?去吧,记得加肉丸。”
“知道。”
詹晓阳穿上外套,出了门。
集市在镇上,离家不远,步行几分钟。
还没到,就听见喧闹的人声。走进去,更是热闹——一条不宽的街道,两边全是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年货的,卖小吃的...琳琅满目,人头攒动。
詹晓阳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卖“老鼠粄”的摊子前。
“老板,一碗老鼠粄,加肉丸、猪肝,多放葱花。”詹晓阳说。
“好嘞!”老板麻利地抓了一把“老鼠粄”——那是用米浆做的,形状像老鼠尾巴,故得此名。下锅,滚几滚,捞起,放进碗里,加上肉丸、猪肝,浇上高汤,撒上葱花、炸蒜末,最后淋一勺猪油。
一碗热气腾腾的“老鼠粄”端到面前。詹晓阳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鲜,香,烫,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再吃一口“老鼠粄”,爽滑弹牙。肉丸是手打的,q弹有嚼劲;猪肝嫩滑,没有腥味。这就是家乡的味道,是记忆里最温暖的部分。
吃完“老鼠粄”,他又走到隔壁摊子,要了一碗本地汤饺。饺子是纯猪肉馅的,皮薄馅大,汤里放了紫菜、虾米,鲜美无比。两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也饱了。
付了钱,他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割了块五花肉,然后慢慢走回家。
上午,父母是各种忙。
詹晓阳整个上午没出门。但家里却很热闹——知道他回来了,堂亲、邻居、发小,陆陆续续地来串门。大家坐在堂屋里,喝茶,抽烟,吃瓜子,聊天。
话题五花八门。有问他在潮城读书怎么样的,有问外面世界新鲜事的,有聊村里谁家孩子考上大学的,有说今年收成如何的……詹晓阳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气氛融洽而温暖。
午饭他没在家里吃。他跟发小们吃炒面。那是他们从小吃到大的店,老板做了几十年,味道一直没变。
炒面很快上来了。面是手擀的,特别劲道,用五花肉和韭菜闷炒,油亮喷香。大家埋头苦吃,偶尔说笑几句,像回到了少年时光。
吃完炒面,几个人又回到詹晓阳家里喝茶。詹晓阳拆了一条新出的“好日子”烟,给大家分了。烟雾袅袅,茶香氤氲,时光在说笑中缓缓流淌。
下午三点多,客人们陆续散去。詹晓阳拿了些茶叶、烟、酒——是昨天带回来的年货,让发小阿锋开摩托车送他去刘小惠家。
摩托车在乡间公路上行驶,十几分钟就到了。刘小惠家那栋三层小楼很显眼。车子在门口停稳,刘小惠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
“来了?”她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嗯,”詹晓阳下车,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给叔叔阿姨带的。”
刘小惠接过,领他进屋。一家人对他的到来格外热情。刘爸爸放下手里的活,刘妈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笑开了花。
“晓阳来了!快坐快坐!”
大家坐下喝茶。刘小惠接过茶烟酒放在饭桌上,就挨着詹晓阳坐下,肩膀轻轻碰着他的肩膀。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刘妈妈看在眼里,眼里有笑意。
“晓阳啊,”刘妈妈打量着他,“虽然清瘦了些,但个好像长了。”
“可能吧,”詹晓阳笑笑,“在学校吃得还行。”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潮城买房子的事。刘妈妈有些担心:“听说城里的房子贵,你们买的那房子,不会亏吧?”
“妈,您放心,”詹晓阳语气笃定,“现在买的房子绝对不是亏本的买卖。等我们毕业时,房价起码能涨两倍。明年下半年,我打算再买一套。”
这话把刘妈妈惊得直摇头:“你这妖灵鬼,真拿你没办法。两套还不够,还要买?”
詹晓阳笑了:“这叫投资。城里的房子,越早买越划算。”
刘妈妈又说:“那个汪老板,怎么送这么厚重的礼?这一车的家私,起码得两万块吧?”
“两万不止,”詹晓阳说,“但汪叔不亏。我给他出了两个促销方案,能让他多挣七八十万甚至上百万。如果按汪叔之前说好的10%分红,我最少能拿八万。所以送这家私,汪叔还占便宜了。”
刘妈妈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笑骂了一句“妖灵鬼”。但眼里的骄傲,藏不住。
聊到房子装修,詹晓阳问年后什么时候开始。刘妈妈说:“你舅说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工。材料、工人都联系好了。”
詹晓阳点点头,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万块钱,放在刘妈妈手里:“装修用。”
刘妈妈想推辞,詹晓阳直接塞进她兜里:“妈,您拿着。装修要花钱的地方多,别省着。”
刘妈妈握着他的手,眼睛有些湿润:“上午小惠给了一万,她大姐给了两万,她舅舅从深圳回来,也给了一万。加上你刚给的一万,还有盖房子剩的两万多,现在有七八万了。家私又不用买,足够了,绰绰有余。”
“那就装好点的,”詹晓阳说,“材料用好的,工请好的,住着舒服。”
刘妈妈溺爱地捏了捏他的脸,没再推辞。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霞姐和她母亲,还有小小惠——刘小惠那个从小被送走的小妹。三人提着一个蛇皮袋进来。
互相问好,气氛更热闹了。小小惠今年十五岁,长高了些,也大方了些,看见詹晓阳,甜甜地叫了声“哥”,已经没有去年见他时的胆怯了。詹晓阳自然高兴,摸摸她的头。
霞姐打开蛇皮袋,里面是三只鸡、两只鸭,都用稻草捆着脚,还活着,扑腾着。
“小弟,”霞姐说,“这是我妈自己养的,吃粮食长大的,肉香。你带回去过年吃。”
詹晓阳没推辞,接过袋子:“谢谢霞姐,谢谢阿姨,你们有心了。”
霞妈妈拉着他的手,眼神真诚:“晓阳,感谢的话阿姨就不多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常来常往,好好处。”
“嗯,”詹晓阳重重点头,“一定。”
话题又转到在刘妈妈村子买地基的事。刘妈妈说:“已经在打听了。正好过年,外出的人都回来了,春节期间肯定有消息。”
詹晓阳点头。他知道,在村里买块地基,盖栋房子,不是投资,是扎根。有了房子,霞姐家就能搬出山里,小小惠就能在镇上读书,将来会有更好的未来。
又聊了二十分钟,詹晓阳提出告辞:“家里还有些亲戚没走动,得先去了。回头再来坐。”
刘家人理解。过年嘛,人情往来多。刘小惠送他到村口,两人并肩走着,手自然地牵在一起。虽然明后天就能再见,但离别总是有些不舍。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四下无人。刘小惠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詹晓阳,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忙完来看我。”她轻声说。
“嗯,一定来。”詹晓阳回应,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分开,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詹晓阳提起那个蛇皮袋,里面鸡鸭扑腾着。
他走到村口,拦了一辆路过的摩托车,坐上去,朝刘小惠挥手。
摩托车发动,驶入暮色。刘小惠站在村口,直到车影消失,才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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