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姐手中接过钥匙的那一刻,詹晓阳清晰地感觉到,告别已经正式开始。
大姐走后,他和刘小惠站在小屋中央,看着这间即将成为过去式的房间。
屋里已经空了大半。行李整齐地堆在墙角,旅行箱和旅行包,等待着明天的远行。
“走吧,”詹晓阳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去看看霞姐。”
两人穿戴整齐,出门。
坐三轮车到新桥路。皮克运动专卖店门口的音响关了,玻璃门上贴的红色“福”字已经被撕掉,只留下淡淡的胶痕。门开着,能看见里面有几个顾客在挑选。
他们推门进去。霞姐正站在柜台后给客人介绍一款运动鞋,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是他们,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晓阳,小惠,你们怎么来了?”她快步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什么。
“来看看你,”詹晓阳微笑,“明天我们就走了,来道个别。”
霞姐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看了看店里的顾客,对另一个店员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拉着詹晓阳和刘小惠走到后面的小休息区。那里有张圆桌,几把椅子,是员工休息的地方。
“坐,坐,”霞姐有些慌乱地擦椅子,又想起什么,“我给你们倒茶。”
“不用忙,霞姐,”詹晓阳按住她的手,“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店里还忙着。”
“明天...就要走了?”她终于轻声问。
“嗯,明天上午的火车,”詹晓阳点头,“到江城,学习两年。”
“那么远……”霞姐喃喃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强忍着没掉下来,“江城...听说很冷,你们多带衣服了吗?”
“带了,厚的薄的都带了,”刘小惠轻声说,“霞姐,你在潮城好好的,工作要用心,多跟小姨和大姐学。”
“我知道,”霞姐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掉,“是你们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在城里工作。”
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詹晓阳心里一酸。这个曾经在山里胆怯、沉默的姑娘,如今在潮城,在明亮的店铺里,穿着整洁的工作服,说话有条理,眼里有光。是机会改变了她,是她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她。而他,只是给了她一个起点。
“霞姐,别这么说,”詹晓阳温和地说,“机会是你自己抓住的。这半年,你做得很好,小姨和大姐都夸你能干。以后继续好好干,多跟大姐和小姨沟通,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有什么困难就说。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应。”
“嗯……”霞姐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下来,“我会的,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小姨添麻烦,不给你们丢脸。”
詹晓阳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件事。老家宅基地的事,有消息会告诉我。我到江城后,会把联系方式告诉你,有什么进展,你随时跟我联系。”
提到宅基地,霞姐的眼睛更亮了。那是她家最大的心愿——在村里有块地,盖个房子,让父母搬出山里,让弟妹在镇上读书。这个心愿,因为詹晓阳的出现,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晓阳,谢谢你,”她声音哽咽,但眼神坚定。
“又说傻话,”詹晓阳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了,店里还忙,我们不打扰了。你好好工作,我们走了。”
三人起身。霞姐送他们到店门口。临别时,她忽然抓住刘小惠的手,用力握了握,又看看詹晓阳,千言万语,都在这眼神里了。
“你们……一路顺风。到那么远的地方,多保重。”
“嗯,你也是,保重。”
走出店门,走出很远,詹晓阳回头,还能看见霞姐站在店门口,朝他们挥手。
“她变了,”刘小惠轻声说,“变得自信了,有主见了。”
“嗯,”詹晓阳点头,“环境改变人。给她机会,她就能活出不一样的样子。”
两人在路边拦了三轮车,回小屋。午后阳光很好,但心里是沉甸甸的。
回到小屋,已经快中午了。两人把最后几样零碎物品收拾好——茶杯、闹钟、书,装进背包。
屋里彻底空了,只剩下床、桌子、椅子,还有墙角那堆行李。这个曾经温暖的小窝,此刻显得空旷,冷清。
“饿吗?”詹晓阳问。
刘小惠摇摇头:“不饿。不是说晚上吃大餐吗?咱们饿着肚子等。”
詹晓阳笑了。这是他们小时候的习惯,逢年过节有大餐,白天就吃得少,留着肚子晚上吃好的。虽然幼稚,但快乐。
他们在小屋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下午四点,他们开始换衣服。詹晓阳穿上那件灰色夹克,刘小惠穿了那件红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外套。都换了干净的鞋,头发也梳得整齐。这是正式的告别,要郑重。
到养殖场时,刚好五点。远远就看见院子里停着几辆车——姑父的桑塔纳,汪叔的货车,还有几辆摩托车。人声从里面传来,是熟悉的声音。
走进院子,汪胖子和林珊珊已经到了,正帮着搬凳子。看见他们,汪胖子眼睛一亮,大声招呼:“阳哥!小惠姐!这边!”
姑父、小姨、汪叔、姑姑、黄爸爸,还有汪胖子的父母,都在院子里站着说话。
看见他们来,都停下话头,看过来。目光里有慈爱,有关切,有不舍,也有祝福。
“来了?”姑父先开口,声音温和。
“来了,”詹晓阳点头,和刘小惠一起,向每位长辈问好,“姑父好,小姨好,汪叔好,姑姑好,叔叔阿姨好...”
一圈问下来,气氛亲切而温暖。长辈们围过来,问路上顺利吗,行李收拾好了吗,车票带好了吗?琐碎的问题,但每句都是关心。
“先到办公室坐,”姑父说,“离吃饭还有一会儿,咱们说说话。”
一行人进了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一下子挤了十几个人,显得很满。姑父泡了茶,是上好的单丛,香气浓郁。大家坐下,喝茶,说话。
主要是长辈们在嘱咐。你一言我一句的,每一句,都朴实,都真挚。
詹晓阳和刘小惠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茶喝了一轮,詹晓阳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姑父,小姨,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屋里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他。
“是关于‘澄香记’狮头鹅,潮城总经销的事。”詹晓阳说,声音平稳,但清晰。
姑父和小姨对视一眼,都坐直了身子。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听着。
“我和黄叔合伙办的食品加工厂,下个月就开工了,”詹晓阳继续说,“产品主要是狮头鹅的深加工——卤鹅、腌制品、真空包装,还有预制菜。质量会严格把控,品牌也会注册,‘澄香记’,寓意澄城出来的好味道。”
他顿了顿,看看黄爸爸。黄爸爸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的想法是,”詹晓阳转向姑父和小姨,“把狮头鹅作为新项目,引入到三兴公司,提前在潮城布局。做潮城的总经销商,以专卖店经营和菜市场散户配送双渠道发展。”
他拿出笔记本,翻到昨天写的那页。上面是简单的分析。
“我分析了几点,”他说,语气像在课堂上发言,但更沉稳,“第一,狮头鹅是潮汕特产,在本地有基础,知名度会越来越高。第二,潮城正在发展旅游,以后游客会越来越多,特产是刚需。第三,咱们在潮城有人脉,有资源,有经验,做起来有优势。”
姑父和小姨听着,表情认真。汪叔、姑姑、黄爸爸也听着,眼里有赞许。
“具体怎么做呢?”詹晓阳继续,“我建议分两块。一块是散户配送,瞄准潮城及周边镇区的熟食摊、饭店、大排档,让他们从咱们这儿进货。另一块是直营专卖店,开在旅游景点、商业区旁边,做品牌,做形象。”
他翻开笔记本下一页,上面是简单的测算。
“我粗略算了下,”他说,“散户配送这块,如果做得好,一天出货八百到一千斤没问题。按一斤四块钱的利润算,一天就是三千到四千。直营店的话,看位置,看经营,保守估计一天也能有一两千的流水。加起来,收益可观。”
数字一出,屋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在1997年,一天几千块的利润,是很大的数目了。姑父和小姨的眼睛亮了。
“至于合作方式,”詹晓阳看向黄爸爸,“黄叔的食品厂生产,三兴公司做总经销。签个协议,三兴公司交五万押金,以后按周结算。简单,清楚。”
他停下来,喝了口茶。屋里很安静,大家都在消化他的话。
姑父先开口,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晓阳,你想得很周全。狮头鹅在潮城确实有市场,咱们做,有优势。而且旅游发展是个大趋势,提前布局,是对的。”
小姨也点头:“专卖店加配送,两条腿走路,稳。五万押金不算多,周结也合理。我觉得可行。”
“那好,”詹晓阳转向姑父和小姨,“具体运作,我有点建议。”
“你说。”姑父坐直身子。
“第一,我建议让姑姑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詹晓阳看向姑姑,“姑姑在养殖场干了这么多年,懂市场,人又实在。反正都是自家生意,让她负责,最合适。待遇嘛,工资加2%的提成。养殖场可以请个亲戚代管,或者干脆转包出去,姑姑专心做销售。”
姑姑愣了一下,脸红了,想说什么,但姑父先开口:“这个建议好。你姑姑确实合适,踏实,肯干。养殖场那边,我有个远房表弟,可以让他来管。”
“第二,”詹晓阳继续说,“组建个小团队。分两组,一组跑散户,一组管专卖店。人不用多,精干就行。前期投入不大,主要是找店面,找客户,铺货。等做起来了,再扩大。”
小姨在本子上记着,边记边点头。
“其实就是这两大块业务,”詹晓阳总结,“做好了,收益不会差。而且这是长期生意,品牌做起来了,就是持续的收入。”
姑父和小姨对视一眼,都笑了。姑父拍拍詹晓阳的肩:“晓阳,你想得比我们这些老江湖还周全。行,就按你说的办。等你和黄叔那边开工了,我们这边就启动。”
“好,”詹晓阳也笑了,“回头项目启动时,我让黄叔直接和你们联系。具体的细节,你们再细谈。”
看看时间,快六点了。姑父起身:“走吧,去酒楼。边吃边聊。”
一行人出了办公室,走向养殖场对面的渔船大酒楼。
酒楼是栋三层小楼,临水而建,门口挂着红灯笼。老板认识姑父,热情地迎出来,领他们上二楼包厢。
大家落座。菜很快上来,都是酒楼的招牌菜,丰盛,热气腾腾。
姑父作为长辈代表,先举杯。他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今天特殊,大人们喝酒,而几个孩子则喝果汁。
“今天这顿饭,是给晓阳、小惠、楷楷和珊珊饯行的,”姑父声音不高,但清晰,“四个孩子明天就要去江城了,在外面,不容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什么能帮的,只能说几句嘱咐的话。”
他看向詹晓阳和刘小惠,眼神慈爱:“你们几个记住,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身体第一。学习要用心,做事要踏实。遇到困难,别怕,潮城有我们,家里有父母。常打电话,常写信,让我们知道你们好好的。”
“谢谢姑父。”詹晓阳和刘小惠起身,端起茶杯。
“来,大家一起,”姑父举起杯,“祝晓阳、小惠,楷楷和姗姗,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一路顺风,前程似锦!”所有人举杯,声音响亮,充满真诚的祝福。
开始吃饭。气氛热烈起来。长辈们轮流给他们夹菜,嘱咐这个,嘱咐那个。
詹晓阳吃着菜,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些长辈,这些朋友,这一年多来,给了他太多的帮助,太多的温暖。
重生后的路,不会走得这么顺。而现在,去面对陌生的城市,未知的未来。
但不怕。他心里有底,有经验,有他们在身后。这就够了。
饭继续吃,话继续说。
说到潮城,说到江城,说到未来。说到狮头鹅项目,大家都兴奋,出主意,提想法。气氛热烈,温暖,像一家人。
吃到晚上八点多,才散席。大家下楼,在酒楼门口告别。
“明天我们就不去车站送你们了,”姑父说,“人多,乱。你们自己小心,到了江城,来个电话。”
“知道,姑父,您放心。”詹晓阳点头。
晓阳,”小姨走过来,把一个精美的礼品袋递给他,“这是小姨的一点心意,带在路上。”
接着,姑父、汪叔,也各自递上一个礼品袋。袋子很漂亮,印着花纹,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詹晓阳想推辞。
“拿着,”小姨按住他的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潮城特产,你们带到江城,想家的时候尝尝。”
詹晓阳只好接过,三个袋子,很沉。他深深鞠躬:“谢谢姑父,谢谢小姨,谢谢汪叔。”
“好了,回去吧,”汪爸爸拍拍他的肩,“好好休息,明天一路顺风。”
大家挥手告别。长辈们上车,车灯亮起,一辆辆驶离。
詹晓阳和刘小惠、汪胖子、林珊珊站在酒楼门口,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我们也回吧,”汪胖子说,
四人分两路,汪胖子和林珊珊各自回了家,詹晓阳和刘小惠回小屋。
回到小屋,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詹晓阳把三个礼品袋放在桌上。刘小惠走过来,轻声说:“看看是什么?小姨说是特产。”
詹晓阳打开第一个袋子——是小姨给的。里面是几盒潮城特产:老婆饼,腐乳饼,还有几包肉脯。在特产下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大信封。
他拿起信封,打开,愣住了。
里面是厚厚一沓百元大钞,崭新的,用红纸条扎着。他数了数,五十张,五千块。
刘小惠也愣住了:“这……”
詹晓阳赶紧打开另外两个袋子。姑父给的袋子里,除了特产,同样有一个红色大信封,也是五千块。汪叔给的袋子里,也是。
三个信封,一万五千块。
两人站在桌前,看着那些钱,看着那些特产,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太多了。”刘小惠喃喃道。
詹晓阳的眼睛红了。
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心。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是前辈对后辈的期许,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收下吧,”詹晓阳轻声说,把三个信封仔细地收好,“这是长辈的心意。这份情,我们记在心里,以后好好报答。”
“嗯。”刘小惠点头,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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