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办公室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一边放着陆玲珑的死亡医学证明书复印件，另一边，则是那份已经修改完毕、只待签字的股权转让协议。生与死，冷漠的交易与残存的亲情，在这方寸之间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陆明远坐在主位，脸色是一种疲惫与焦躁混合的灰败。他搓了搓脸，声音沙哑：“墨染，玲珑……的后事，要尽快办，低调处理。至于这份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吧，也好了结一桩事。”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丧女之痛，更多的是急于摆脱麻烦、稳固利益的迫切。
陆墨染坐在他对面，一身素黑，更衬得脸色白皙，眼神清冷。她没有去看那份死亡证明，目光直接落在协议上。条款与之前商议的并无二致，陆明远名下的8%陆氏股份。她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从此，她在陆氏，才算真正有了立足的根基，尽管这根基之下，是妹妹的尸骨和父亲的妥协。
“手续我会让律师尽快办妥。”陆明远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眉头紧锁，“还有……你母亲那边，精神不太稳定，在医院休养。玲珑的后事，你就多费心吧。”
他将最后的麻烦也推给了她。陆墨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会处理。”她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副本，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陆墨染没有感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股份到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叶枭更深的审视，是“启辰”背后隐藏的黑手，还有……陆玲珑死后那不知去向的“怨念聚合体”。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反锁上门，立刻打开加密电脑。那双经过强化的眼睛，让她处理信息的速度远超以往。她调出所有与“周”姓相关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突破口。视觉的增强让她能轻易发现平时忽略的细节，比如，一份看似普通的境外公司注册文件上，一个代理律师的签名笔迹，与林婉如之前提供的某个“周先生”的便签字迹，在几个关键转折处，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她立刻将线索加密发送给境外的私家侦探，要求重点调查这个代理律师的背景和所有经手案件。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工作时，内部通讯器响起，是前台略显慌张的声音：“陆、陆经理，楼下……楼下来了几个人，说是二小姐生前订购的原石送到了，要求支付尾款并交割，数额……数额巨大！”
陆墨染眉头一皱。陆玲珑订购原石？在她濒死之前？这怎么可能？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让他们把单据送上来，我看看。”
几分钟后，几张皱巴巴但盖有正规珠宝公司印章的订购单和物流单放在了陆墨染桌上。单据显示，就在铂悦宫拍卖会前后，陆玲珑通过电话和网络，向缅甸一家玉石公司订购了三块总价高达两千八百万的翡翠原石，预付了三百万定金，约定货到付清尾款。现在，货到了，送货人拿着单据和陆玲珑的身份证复印件（很可能是从林婉如那里弄到的）前来要钱。
两千八百万！这几乎是陆玲珑名下所有的现金和可变现资产！她一个濒死之人，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突然发疯去买石头？除非……是那个濒临崩溃的“系统”和她的疯狂执念在作祟！在她意识尚存的那最后时刻，她是否幻想着靠“鉴宝眼”开出帝王绿，一夜翻身？
而如今，人死债留，这烂摊子，竟然甩到了她的面前！送货人态度强硬，声称有合同和物流记录，如果拒付，将按合同追究法律责任并曝光，势必会对刚刚拿到股份、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陆墨染和陆氏集团声誉造成沉重打击。
陆墨染眼中寒光闪烁。这哪里是送货，分明是趁火打劫，或者……是幕后有人利用陆玲珑最后的疯狂，给她设下的又一个绊脚石！
“石头在哪？”她冷声问。
“在、在一楼临时仓库。”
陆墨染起身，亲自下楼。她倒要看看，陆玲珑用命换来的“赌石天赋”，到底买回了什么东西！
一楼临时仓库里，三块大小不一的原石摆在地上，皮壳表现各异，但以陆墨染如今被强化过的眼光看去，几乎一眼就能判断出——全是砖头料！ 一块皮壳松散无光，一块蟒带杂乱无章，还有一块甚至能看到明显的裂纹深入内部。别说两千八百万，就是二百八十分之一都不值！
陆玲珑所谓的“鉴宝眼”，在最后的疯狂中，不仅没有帮她，反而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她耗尽所有，买回了一堆真正的废料！
送货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合同和尾款。陆墨染看着那三块石头，仿佛看到了陆玲珑临死前那不甘、怨恨、最终彻底绝望的眼神。一种荒谬而冰冷的感觉弥漫心头。
她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陆明远的电话，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父亲，玲珑生前签了个糊涂合同，欠了两千八百万的石头债，现在债主堵门。这事处理不好，明天陆氏和刚死的陆二小姐，就会一起上财经版和八卦版头条。您看，是动用家族的紧急备用金平了这个账，还是我让律师过来，跟他们打一场必输无疑、还赔上集团声誉的官司？”
电话那头，陆明远气得差点砸了手机，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妥协了。他丢不起那个人，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尾款被支付，送货人满意离开。那三块巨大的废料，如同三座耻辱的墓碑，被遗弃在仓库角落。
陆墨染站在空荡的仓库里，看着那堆石头。陆玲珑榨干了自己最后的价值，生前没能伤她分毫，死后，却用这种方式，让她和陆明远不得不吞下这恶心的苦果，也消耗了陆家一笔不小的流动资金。
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报复？
突然，她感到双眼一阵轻微的刺痛，视线中，那三块废料似乎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灰败的光晕，与其他物体截然不同。这种感知……是这双“眼睛”对负面能量或低价值物质的感应吗？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没完。这三块凝聚着陆玲珑最后绝望与疯狂的石头，留在这里，会不会成为一个……不祥的媒介？
她立刻叫来保安部长，指着那三块石头，冷声下令：“把这三块东西，立刻、马上，给我清理出去！扔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然而，就在搬运工人将石头装车运走的那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其中一块裂纹最多的废料内部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色的光泽，如同沉睡的恶鬼睁开了眼睛，一闪而逝。
陆玲珑的绝望，真的随着她的死亡，消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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