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七日之晨
婚礼前第七天的清晨，许念在一种奇异的宁静中醒来。
窗外天色未明，卧室里只有床头夜灯温暖的光晕。她侧过头，看见顾言深沉睡的侧脸——这些天他比她更累，不仅要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还要协调婚礼的各项准备，眼底有了淡淡的青影。
许念轻轻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城市还在沉睡中，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再过七天，她就是顾太太了。这个认知在这一周里变得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沉重——不是负担，而是一种甜蜜的责任。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顾言深醒了。
“怎么起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睡意，从背后拥住她。
“睡不着。”许念靠在他怀里，“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许念轻声说，“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牵手……想那些我以为永远不会有交集的时刻，现在都成了回忆里最珍贵的部分。”
顾言深的下巴搁在她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些：“我也经常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
“很多个瞬间。”他回忆着，“可能是你第一次在早餐时对我笑的时候，可能是你在工坊专注修画的时候，也可能是你明明紧张却强装镇定陪我去见长辈的时候……每一个你，都让我一点点沦陷。”
许念转过身，在晨光微熹中看着他。他的眼神清醒而温柔，没有平日商场上的锐利，只有面对她时的全然放松。
“紧张吗？”她问，“还有一周。”
“紧张。”他坦诚，“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看你穿上嫁衣的样子，期待在所有亲友面前说‘我愿意’，期待……开始我们真正的生活。”
许念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我也是。”
六点半，两人一起准备早餐。小小的厨房里，咖啡机发出愉悦的声响，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这是他们新家的晨间日常，简单，温暖，真实。
“今天什么安排？”顾言深把煎蛋盛进盘子。
“上午要去工坊，学徒们这周要考核。”许念端着咖啡，“下午和婚礼策划最后对一遍流程。晚上……林薇说头冠还需要微调，让我过去一趟。”
“我下午陪你去对流程。”顾言深说，“晚上接你去林薇那里。”
许念点头。这一周，他们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但每一件事都与婚礼相关，每一件事都充满仪式感。
吃完早餐，顾言深送许念去工坊。车子在清晨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许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爷爷昨天打电话，说婚礼那天的‘梳头礼’，他想请吴老来。”
顾言深有些意外：“吴老？”
“嗯。爷爷说，吴老对我来说亦师亦父，由他来梳头，最合适。”许念的眼睛亮亮的，“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确实好。”顾言深点头，“我晚点给吴老打电话。”
车子在工坊门口停下。许念正要下车，顾言深拉住她：“等一下。”
他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给你和学徒们准备的早餐。今天考核，让他们吃饱了好好表现。”
许念接过纸袋，里面是还温热的豆浆和包子。她心里一暖，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谢谢顾先生。”
“去吧。”顾言深微笑，“晚上见。”
工坊的实操室里，六个学徒正襟危坐，面前摆着这次考核的题目——修复一幅清末的扇面小品。画面是简单的花鸟，但破损严重，有虫蛀，有水渍，还有颜料脱落。
许念走进来时，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
“规则都知道了吧？”她放下纸袋，“三小时，独立完成。可以查阅资料，但不能互相讨论。我会在旁边观察，但不提供指导。”
学徒们点头，眼神里既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
考核开始。实操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工具碰撞的细微声响。许念在角落里坐下，安静地观察。
陈树拿到扇面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用了十分钟仔细观察，在笔记本上记录破损情况。这个习惯让许念暗暗点头——修复师最重要的不是手有多快，而是眼有多准。
苏晓则先调色。她在调色盘上试了七八种颜色，直到找到最接近原作的那一版。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
其他学徒也各有特点：有的擅长结构修复，有的擅长色彩衔接，有的特别细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念看着这些年轻人专注的侧脸，忽然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很多年前，爷爷也是这样看着她完成第一次考核的。那时的她，和现在的他们一样，紧张，认真，眼里有光。
这就是传承。不是简单的技艺传递，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态度的延续。
三小时到，考核结束。学徒们停下手中的工作，把修复好的扇面放在桌上。许念一一检查。
陈树的修复最大胆——他在虫蛀处用了金缮，金线勾勒成花枝的形状，让破损处成了画的一部分。苏晓的颜色调得最准，几乎看不出修复痕迹。其他人的作品也各有亮点。
许念看完所有作品，抬头看向学徒们：“都做得很好。”
六个年轻人同时松了口气。
“但我更想说的是，”许念继续说，“技术可以练，但你们今天展现出的态度——认真，负责，尊重物件——这才是修复师最宝贵的品质。”
她走到陈树面前：“你的金缮很有想法，但下次可以考虑用更细的金线，会更精致。”
又走到苏晓面前：“颜色调得准，但上色时可以更大胆一些，修复的痕迹可以更明显——我们要诚实面对修复这件事，不必追求完全看不见。”
一一点评后，许念宣布：“所有人都通过考核。从下周开始，你们可以参与工坊的正式项目了。”
实操室里响起欢呼声。陈树的眼睛亮得惊人：“许老师，真的吗？”
“真的。”许念微笑，“但别高兴得太早。正式项目要求更高，压力也更大。”
“我们不怕！”几个年轻人齐声说。
许念看着他们，心中充满感慨。三个月前，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三个月后，他们已经可以独立完成简单修复了。这种成长的速度和力量，让她看到了传承的希望。
“好了，去吃饭吧。”她指了指桌上的纸袋，“顾总给大家准备的早餐。”
学徒们欢呼着围过去。许念走出实操室，站在院子里。阳光正好，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
手机震动，是顾言深发来的消息：【考核怎么样？】
她回复：【都通过了。孩子们很棒。】
那边很快回复：【你教得好。】
许念看着手机屏幕，唇角扬起。是的，她在教，在传承。而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
下午两点，婚礼策划公司里，许念和顾言深最后一次核对婚礼流程。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是婚礼当天的详细时间表——从清晨的梳妆，到迎亲仪式，到婚礼典礼，到婚宴敬酒，每一个环节都精确到分钟。
“早上五点，化妆师团队到达老宅。”策划总监王小姐指着流程，“许小姐梳妆，顾先生准备迎亲。八点，迎亲队伍出发。”
顾言深看着屏幕，眉头微蹙：“迎亲路线确定了吗？”
“确定了。”王小姐切换页面，“这是路线图。避开容易堵车的路段，全程大约四十分钟。九点前一定能到工坊。”
许念有些惊讶：“工坊？”
“嗯。”顾言深握住她的手，“从工坊迎亲。那里是你的根，是你出发的地方。”
许念的眼眶一热。这个细节，他之前没告诉她。
流程继续往下。九点半，迎亲队伍返回老宅。十点，婚礼典礼开始。
“典礼在花园的‘言念桥’上举行。”王小姐展示现场设计图，“许小姐从桥这头走来，顾先生在桥中间等。两人在桥上相遇，携手走过桥的另一端——象征从两个人，变成一个家。”
设计图很美。桥两边种满了槐树和海棠，桥下是人工溪流，水面会飘着莲花灯。一切都充满了中式婚礼的典雅和浪漫。
“婚宴菜单已经最终确认。”王小姐递上菜单，“考虑到宾客中有长辈，菜品偏清淡。甜点除了桂花定胜糕，还加了念念不忘酥——这是顾总特别要求的。”
许念看向顾言深。他神色自若：“名字好听，寓意也好。”
她知道，他是记着她爱吃酥皮点心。
流程核对到下午五点才结束。所有细节都确认完毕，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有预案。王小姐合上电脑：“顾总，许小姐，婚礼当天的团队已经全部就位。我们会确保一切完美。
走出策划公司时，夕阳正好。顾言深牵着许念的手，两人慢慢走在人行道上。
“累吗？”他问。
“有点。”许念靠在他肩上，“但心里很踏实。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就等那天到来了。”
“紧张吗？”
“紧张。”她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幸福。那种……被所有人祝福的幸福。”
顾言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夕阳的余晖映在他脸上，温柔而坚定。
“许念，”他轻声说，“婚礼只是一天，婚姻才是一辈子。无论那天发生什么——哪怕流程有错，哪怕天气不好，哪怕有任何意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天起，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
许念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是难过，是太过汹涌的幸福。
“我知道。”她哽咽着说，“我都知道。”
顾言深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别哭。我要你笑着嫁给我。”
“嗯。”许念用力点头，“我会笑的。一直笑。”
晚上七点，林薇的工作室里灯火通明。
头冠摆在黑色的丝绒上，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槐树枝叶的造型已经完成，每一片叶子都薄如蝉翼，叶脉清晰可见。中间的珍珠有指甲盖大小，光泽柔和。
“试戴一下。”林薇小心地捧起头冠。
许念在镜子前坐下。头冠戴上时，比想象中轻。林薇调整了几个卡扣，确保牢固又不夹头发。
“转头看看。”她说。
许念缓缓转头。头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枝叶的阴影投在额头上，珍珠在发间若隐若现。很美，古典而雅致。
“这里，”林薇指着头冠内侧，“顾总要求加了一个小机关。”
她轻轻按动一个极小的按钮，头冠的枝叶间亮起细碎的星光——是嵌在里面的微型LEd灯，光线柔和，像清晨林间的露珠。
许念屏住呼吸。
“婚礼那天，当你走上‘言念桥’时，灯光会亮起。”林薇微笑，“顾总说，他要让你成为桥上最亮的光。”
许念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头冠上细碎的星光，眼泪又涌上来。他总是这样，用最用心的细节，给她最深的感动。
“很适合你。”顾言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进来了，站在镜子旁，看着镜中的她。
许念转头看他。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喜欢吗？”他问。
“喜欢。”许念的声音有些哽咽，“太喜欢了。”
林薇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顾言深走到许念身后，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两人在镜中对视。
“还有六天。”他说。
“嗯。”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许念把手覆在他手上，“准备好了成为你的妻子，准备好了和你共度余生。”
顾言深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发顶。镜中，他们像一幅古典的油画——他站在她身后，她微微仰头，头冠上的星光点点，映在彼此眼中。
“回家吧。”许久，顾言深轻声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深。许念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动的灯火。
“顾言深。”她忽然开口。
“嗯？”
“婚礼那天，我要自己走去桥上。”她说，“不要人扶，不要人陪。我要自己走过那段路，走到你面前。”
顾言深转头看她。街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好。”他说，“我等你。”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家楼下。两人都没有立刻下车，只是静静坐着。
“这一周，”许念轻声说，“我会好好准备。准备成为最好的自己，走到你面前。”
“你已经是最好的。”顾言深握住她的手，“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你就是最好的。”
夜色温柔，星光点点。还有六天，他们的人生将正式交汇，从此再不分离。
而此刻，在这婚礼前夜的前夜，他们只是静静握着手，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全新的开始。
路还很长，但他们会一起走。一步一步，一年一年，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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