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湖畔,一处不对外公开的私人俱乐部书房内,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驱散着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汉斯·伯格眉宇间那几乎凝固的焦虑与挣扎。距离孙正明下达的“二十四小时最后通牒”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窗外夜色沉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面前的橡木书桌上,并排摆着两份文件。左边,是“昆仑资本”那份修订要约的烫金文本,“200亿欧元” 的字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右边,是“序言科技”上午提交的、包含详细技术融合方案的文件,封面上手写着一段德文,笔迹刚劲有力:「致汉斯·伯格博士:技术无国界,创新有未来。期待与照亮世界的眼睛同行。——陈序」
管家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先生,来自中国的陈序先生,希望与您进行视频通话。线路已经按照最高标准加密。”
伯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两份决定命运的文件夹,又看了看壁炉架上那张他与NeuVision早期核心团队在简陋实验室里的黑白合影,照片里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理想的光芒。良久,他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点了点头:“接进来吧。”
书房一侧的巨大屏幕上,雪花点闪烁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呈现出陈序清晰的面容。背景似乎是“序言科技”总部那间简约的办公室,窗外是深邃的夜空和都市的灯火。陈序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清澈而专注,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
“晚上好,伯格博士。抱歉在这么晚打扰您。”陈序用流利的英语开口,语气诚恳而尊重。
“晚上好,陈先生。”伯格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时间……确实很紧迫。您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的问题开门见山,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直接。
“我知道时间紧迫,也知道您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陈序没有绕弯子,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伯格内心的煎熬,“二百亿欧元,全现金,二十四小时。这是一个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数字,也是一个……让人几乎无法喘息的压力测试。”
伯格苦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它让人睡不着觉,陈先生。它让理想、让技术、让公司的未来……所有这些我们曾经视若生命的东西,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苍白无力?”陈序微微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伯格博士,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创立NeuVision,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它卖一个史上最高的价钱,然后带着钱离开,看着它可能被拆解、被雪藏、被改造成您不认识的样子吗?还是为了……让机器真正‘看见’和理解世界,让这项技术能够持续发展,去解决更多的问题,去照亮更多未知的领域?”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伯格用金钱数字筑起的脆弱防线,直抵他最核心的价值观创伤。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掠过那张黑白合影,没有立刻回答。
陈序没有催促,只是继续说道:“我研究过NeuVision的所有公开论文和技术路线图。你们在动态场景理解上的突破,在稀疏特征点追踪上的执着,还有那份三年前发布的、关于‘机器视觉伦理白皮书’的倡议……这些都告诉我,伯格博士,您和您的团队,是一群真正的技术理想主义者。你们在乎的,不仅仅是算法的精度和专利的数量,更是这项技术将把人类带向何方。”
他的话,仿佛触动了伯格内心深处某个最柔软、也最坚持的角落。伯格的脊背微微挺直了一些,眼神中那纯粹的痛苦里,掺杂进了一丝被理解的动容。
“周天明先生,或者说‘昆仑资本’,”陈序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分析性的冷峻,“他们无疑拥有强大的资本实力。但他们过往的投资记录显示,他们擅长的是财务运作,是资源整合,是短期内的价值攫取和套现。对于真正需要长期投入、耐心培育的核心基础技术,他们缺乏……理解和尊重。他们将技术视为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视为构筑商业壁垒或进行资本博弈的筹码。一旦收购完成,他们首要考虑的,是如何最大化这笔投资的财务回报,是如何将NeuVision的技术快速封装、变现,或者……用来扼杀潜在的竞争对手。至于这项技术本身的长期演进,研发团队的独立性,乃至对整个行业创新生态的贡献……恐怕不在他们优先考虑的清单上。”
陈序列举了几桩周天明旗下资本过往收购欧洲中小型技术公司后,团队流失、研发项目被砍、技术被束之高阁的公开案例,数据详实,逻辑清晰。他没有攻击,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事实,都像一根针,扎在伯格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二百亿欧元,确实能立刻解决您和股东们的财务困扰。”陈序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共情的力量,“但它也可能买断NeuVision的未来,买断你们这群天才继续引领这个领域前进的可能性。当技术被锁进资本的保险柜,当研发方向被财务报表所左右,当理想的火花被纯粹的商业计算所熄灭……伯格博士,那时候,即便您拥有再多的财富,午夜梦回时,看着窗外,会不会感到一丝……空虚和遗憾?”
“空虚和遗憾……”伯格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眶微微发红。这正是他这些天来最深层的恐惧,被陈序精准地捕捉并表述了出来。
“而‘序言科技’所能提供的,”陈序将话题拉回,目光灼灼,“不是一个能超越二百亿欧元的现金数字——坦率说,在纯粹现金上,我们现在无法匹配。但我们能提供的,是一个平等的、基于共同技术信仰的伙伴关系。”
他指向屏幕外,仿佛能让人看到不存在的图纸:“我们设想,NeuVision在苏黎世的研发中心,将成为一个拥有高度自主权的‘卓越技术中心’。‘序言’会注入资金,但不会干涉具体研究方向。赵知远博士、沈雨萱博士的团队,将作为你们最紧密的合作伙伴,而非上司。我们将共享部分应用场景和数据,推动你们的技术在AR、自动驾驶、工业检测等最前沿的领域落地、迭代。你们可以继续专注于你们最擅长的基础算法突破,而我们,负责为这些突破找到通往现实的桥梁。”
“更重要的是,”陈序加重了语气,“我们认同并愿意扞卫NeuVision所倡导的‘技术开放性’原则。我们不会将你们的技术变成封闭花园的围墙,相反,我们希望通过合理的授权和合作,让NeuVision的技术成为滋养整个行业创新土壤的活水。这不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因为我们都相信,唯有开放与合作,才能真正推动技术进步,让最大多数人受益。”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承诺:“伯格博士,我知道口说无凭。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立刻启动一项小规模的、非排他性的联合研发试点项目,由您指定方向,‘序言’提供资源和场景。让事实来证明我们的诚意和能力。至于收购本身,我们可以设计一个更加灵活、更具长期视野的交易结构,将很大一部分对价与NeuVision未来五到十年的技术里程碑和开放生态贡献挂钩。我们要的,不是一个被收购的子公司,而是一个能共同成长、彼此成就的战略盟友。”
屏幕上,陈序的眼神坦诚而热烈,没有任何闪烁和欺瞒。他没有攻击对手,没有纠缠于价格,他所有的言辞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尊重技术,尊重理想,尊重NeuVision作为一个独立技术灵魂的延续性。
这与孙正明那冰冷强硬的“二百亿欧元,二十四小时”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一个是用金钱制造恐惧和诱惑,逼迫你就范;一个是用理解和愿景,试图唤起你内心深处最珍视的东西,邀请你同行。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伯格的目光在左右两份文件间反复游移,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足以改变一生的巨额财富,但代价可能是梦想的终结和毕生心血的异化;另一边是充满不确定性、需要信任和勇气的未来之路,但保留了技术理想和创造的自由。
他想起米勒转述的陈序话语,想起劳伦斯博士的坚持,想起团队里那些年轻工程师们眼中对未知技术的渴望……也想起孙正明电话里那含蓄却冰冷的威胁,想起资本市场上那些唯利是图的股东们贪婪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终于,伯格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屏幕中的陈序。他的眼中依然有疲惫,有挣扎,但似乎多了一丝被唤醒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陈先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您的话……打动了我。不是因为您许诺了什么,而是因为您理解了什么。技术……它确实不应该只是账簿上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我需要时间……来说服董事会里的其他人。二十四小时……太短了。但我会尽我所能,去争取。请把您刚才提到的联合研发试点方案和长期挂钩的交易结构设想,尽快发给我。同时……请做好准备,孙先生那边,不会轻易罢休。”
听到伯格话语中明显的倾向转变和那句“不会轻易罢休”的提醒,陈序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同时警惕性也提到了最高。他知道,攻心为上,这最关键的一步,他踏出了坚实的脚印。但周天明的反击,必然随之而来,而且只会更加猛烈。
“我明白,伯格博士。”陈序郑重地点头,“感谢您的信任和坦诚。资料马上发出。请务必……注意安全。”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书房里,汉斯·伯格独自坐在壁炉前,看着跳跃的火光,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夜色,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得令人绝望了。一场关于技术与资本、理想与现实、恐惧与勇心的攻防战,在寂静的深夜,刚刚完成了一次关键的交锋。胜负的天平,正在信念的砝码作用下,发生着微妙的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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