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声音透过听筒,没有一丝温度,像手术刀划过玻璃,冷静而精准。
普利兹生物,首席技术官,首都国际机场,国安部门。
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在林舟的脑海中引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他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苏晓在通报的,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他随身携带了三个加密硬盘,和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特制服务器。国安的专家初步破解,里面存储的数据量,单位是‘tb’。内容,是我们省至少三百万份的居民健康档案和基因序列样本。”
林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在沙盘里推演过最坏的结果,但现实,比他推演出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加触目惊心。那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三百万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最核心的生命信息,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样,被打包、加密,准备运往大洋彼岸。
“这次行动,是国安的一条暗线经营了很久,正好收网。”苏晓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邀功或喜悦,“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在会上的判断,是对的。这场战争,早已打响。第二,那个cto开口了,交代了部分他在国内的‘数据供应商’,线索涉及我们省内医疗、疾控、甚至社保系统的某些干部。这边的培训一结束,我就会带队回去,我们内部的‘保险柜’,该清理一下了。”
“知道了。”林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保重。”苏晓说完,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舟放下手机,慢慢走到窗边。
办公室里,李瑞和马叔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老大!我刚跟科技厅的老同学通过气了,他们那边听说是国家级示范区,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都等着我们发改委牵头,组建联合工作组呢!”李瑞的脸因为亢奋而涨红,手里还挥舞着一张刚刚画出来的网络拓扑图。
“林舟,去京城做报告,这可不是小事。”马叔则显得更沉稳,他不知从哪翻出了一本《重要会议礼仪手册》,正看得津津有味,“衣服得穿深色的,领带要选稳重的颜色。发言的时候,语速不能太快,眼神要跟主要领导有交流……我回头找省委办公厅的老师傅给你参谋参谋。”
看着眼前这两张洋溢着纯粹喜悦的脸,林舟心中那股冰冷的寒意,被冲淡了些许。他笑了笑,把那份沉重的心事暂时压下。
“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就先忙活起来了。”林舟走到沙发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了的茶,“李瑞,你的图纸别光画得好看,预算、工期、还有可能遇到的技术壁垒,都得拿出预案来。马叔,您也别光研究我穿什么了,‘数字人才服务局’的牌子,我可是跟书记夸下海口了,您得给我拿出个章程来,怎么筑巢,怎么引凤,怎么留人,这才是正事。”
“嘿,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马叔合上书,乐呵呵地说,“放心,我老马办事,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保证给你把后勤大院管得妥妥帖帖,让那些技术大拿来了就不想走,把家安在咱们江北!”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气氛。林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们,思绪却已经飘远。
送走李瑞和马叔,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
林舟重新拿起那份已经打印装订好的,即将呈报中央的《数字中国·老工业基地振兴计划》战略框架。封面上,“振兴”两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原本以为,振兴,就是让老旧的工厂重新轰鸣,让沉寂的城市焕发新生。
但苏晓的那个电话,像一记警钟,让他对这个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真正的安全感,仅仅是建起高墙、拥有利器就足够了吗?如果敌人的刀,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向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内部,那么再坚固的数字堡垒,意义又何在?
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浩瀚的因果沙盘再次展开。这一次,他没有聚焦于江北省的任何一个城市,而是将视角不断拉高,再拉高。
代表着“数字经济强省”战略的蓝色光网,正在以省会临江市为核心,向四周的主要地级市辐射,像一张璀璨的蜘蛛网。这是动脉,是神经中枢。
但当他将视线从这些光芒璀璨的节点移开,投向那些广袤的、占据了江北省超过百分之七十土地的区域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暗色。
那是乡村。
数据流像一条条细微的毛细血管,从这些暗色的区域中被不断抽出,汇入城市那条奔腾的主动脉。
流出的是什么?
【人口数据】:青壮年劳动力,流失率78%,平均年龄55.6岁。
【经济数据】:资本净流出,本地储蓄被虹吸至城市用于投资和消费。
【教育数据】:优秀师资力量持续流失,学龄儿童随父母进城,乡村学校大量合并、裁撤。
沙盘之上,一幕幕无声的画面正在上演。村口的老槐树下,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老人,眼神浑浊地望着村外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田地里,劳作的背影日渐佝偻。曾经热闹的村委会大院,铁锁已经生锈。
“产业空心”、“人才流失”、“基础设施薄弱”、“治理能力弱化”……
一个个标签,像一块块墓碑,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林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到,光鲜亮丽的城市,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但它的根系,却正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慢慢枯萎。
沙盘系统,没有发出像“普利兹生物”那样尖锐的红色警报。
它只是在沙盘的一角,生成了一个新的、不断闪烁的黄色警示图标。图标旁边,是一行冷静的推演结论:
【警告:城乡二元结构固化,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加剧。若此趋势无法扭转,预计15年后,本省将面临粮食安全基础动摇、社会阶层固化引发矛盾激增、地方财政因养老负担彻底破产等多重系统性风险。】
系统性风险。
这四个字,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林舟感到心悸。
他忽然明白了。赵兴邦让他站在全国的盘子里思考问题,而他之前,还是只站在了城市的盘子里。他设计的“数字经济强省”战略,能让江北省跑得更快,但如果占全省人口近半的乡村被甩下,这辆高速行驶的列车,迟早会因为重心不稳而翻车。
振兴,绝不仅仅是城市的振兴。
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不能只有繁华的都市,而没有兴旺的乡村。
共同富裕,更不是一句口号。
林舟的目光,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上——红山县。
他想起了那里的剪纸,想起了那些靠着一双巧手摆脱贫困的村民。红山县的成功,是一个点上的突破。但放眼全省,还有成百上千个“红山县”,它们没有剪纸这样的特色产业,它们该如何破局?
林舟伸出手,在沙盘上轻轻拂过。他关闭了城市的璀璨灯火,关闭了工业区的滚滚数据流。整个沙盘,只剩下那片广袤的、沉寂的暗色区域。
他要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规划,重新布局。
“振兴,要从根上开始。”他喃喃自语,“中国的根,在农村。”
去京城汇报“数字经济”,是迫在眉睫的“战役”。
而眼前这片沉寂的土地,将是他必须打赢的,一场更宏大、更长远的“战争”。
林舟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知道,在去京城之前,他必须为这场新的战争,画出第一张草图。
他的意识,完全沉浸在沙盘推演之中。他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撬动整个乡村振兴大棋局的支点。
是什么呢?是产业?是人才?还是治理?
沙盘上,无数的数据流开始重新组合、碰撞、推演。林舟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突然,一个他之前忽略的细节,在沙盘上被高亮标出。
那是关于红山县的一条数据流。在剪纸产业成功之后,红山县政府曾尝试将成功的经验复制到邻近的几个乡镇,但效果甚微。沙盘给出的失败原因分析中,有一条是:“产业同质化,缺乏资本介入和规模化运营能力。”
资本……
林舟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想到了李瑞。那个满脑子都是技术、模型和代码的家伙。
如果,让李瑞用他那套构建“数字底座”的逻辑,去为乡村构建一个“产业底座”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舟的心中,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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