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完，两人走出茶餐厅。
刘一菲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紧张和决绝。
她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才是这次深市之行最艰难的一关。
“老板，前面不远就有家超市，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刘一菲指了指方向，虽然心里对那个家已无多少温情，但基本的礼数，她不想失，尤其是在陈默面前。
“好。”
陈默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摊牌归摊牌，礼数周全，也是给自己和对方留一份体面，更是占据“理”字高地的一种方式。
两人步行几分钟，来到一家中型超市。陈默没让刘一菲花钱。
自己挑了些适合中老年人用的高档营养品、进口水果，又拿了两盒上好的茶叶。
东西不算特别多，但样样精致，价值不菲。
“老板，这太破费了……”
刘一菲看着购物车，有些不安。
“第一次上门，应该的。”
陈默说得平淡，推着车走向收银台，“走吧，早点把事情解决。”
结账，提着几大袋东西走出超市。
刘一菲用手机软件叫了辆车，目的地输入了她位于龙华区老家的地址。
车子驶离繁华的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而又疏离。
街道不再那么光鲜亮丽，楼房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也不差，是典型城市发展过程中留下的老片区。
越靠近家，刘一菲的心跳越快，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陈默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只是将车窗又降下一些，让带着些许尘嚣气息的风吹进来，也像是在无声地提醒她保持冷静。
车子在一片由自建房和旧式小区混合的区域停下。
这里道路不宽，但还算整洁，路旁有些小店，生活气息浓厚。
“老板，到了。”
刘一菲付了车费，声音有些干涩。
陈默提着礼品袋下车，站在路边打量了一下。
面前是一栋三层高的自建房，带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外墙的瓷砖有些泛黄陈旧，但门窗还算完好。
房子本身占地面积不小，看得出当年建造时也是花了些心思的，只是如今在周边新建楼房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
刘一菲深吸一口气，走到锈迹斑斑的院门前，抬手推开。
“吱呀——”一声，院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院子里还算干净，但堆了些杂物。
两人刚走进去，就听到屋里传来嘈杂的电视声和说话声。
听到动静，屋里的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polo衫，嘴里叼着烟，眼神透着股市侩的精明。
他旁边是个年纪相仿、烫着卷发、穿着花色连衣裙的妇女，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虚假。
还有一个二十多岁、同样胖乎乎的青年，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玩手机游戏，对来人毫无反应。
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但神情里的刻薄和疲惫更多。
她看到刘一菲，眼睛先是一亮，随即目光就落在了刘一菲身后提着大包小包、气质出众的陈默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审视，有猜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一菲回来了啊！”
胖中年男人先开口，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在陈默身上扫来扫去。
“妈，舅舅，舅妈。”
刘一菲开口，声音有些紧。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玩游戏的青年，“表弟。”
刘母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跟女儿说话，而是带着几分小心和探究地看向陈默：“一菲，这位是……？”
胖舅舅和舅妈也凑近了几步，脸上挂着看似热情实则打量的笑容。
还没等刘一菲回答，院门口路过一个提着菜篮子的邻居大妈。
看到刘一菲和陈默，顿时眼睛一亮，隔着院门就喊：“哟！一菲回来啦！带朋友啊？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是你男朋友吧？带回家见家长啦？好事啊！”
这一嗓子，让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更是聚焦在了陈默身上。
刘一菲脸腾地一红，连忙摆手解释：“张阿姨，不是的，这是我老板，陈总。正好来深市出差，顺路送我回来看看。”
“老板啊？”
张阿姨狐疑地看了看陈默，又看看刘一菲红透的脸，显然不信。
“哎呀，老板好啊！年轻有为！一菲你可真有福气！你们忙你们忙！”
说完，笑呵呵地走了，但那眼神分明写满了“我懂”。
刘一菲尴尬得不行，陈默倒是面色如常。
甚至还对那位张阿姨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刘母，语气平和地开口：“阿姨您好，我是陈默，一菲的同事。这次来深市开会，顺路陪她回来看看您。”
陈默态度从容，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身份，又点明了是“顺路”、“陪她”，将主动权部分交还给了刘一菲，也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刘母连忙堆起笑：“哎呀，陈……陈总是吧？快请进快请进！你说一菲这孩子，带领导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一边说，一边赶紧把陈默往屋里让，眼神却狠狠剜了刘一菲一下。
胖舅舅和舅妈也赶紧让开道路，脸上笑容更盛。
尤其是舅妈，眼睛都快粘在陈默手里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品袋上了。
那个一直玩手机的表弟，终于舍得抬起头，瞥了陈默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好奇，然后又低头继续他的游戏。
陈默跟着刘一菲走进屋子。
客厅不小，但家具陈旧，显得有些凌乱。
空气中混合着烟味、饭菜味和一种说不出的陈旧气息。
“陈总，快坐快坐！地方小，您别介意！”
刘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沙发上的杂物，又赶紧去倒水。
胖舅舅已经凑到了陈默身边，递过来一支烟：“陈总，抽烟？”
“谢谢，我不抽。”
陈默礼貌地拒绝，将手里的礼品放在茶几旁，“阿姨，舅舅，一点心意。”
“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舅妈抢先一步，嘴里说着客套话，眼睛却已经瞟向了袋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刘一菲看着眼前这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场景，看着母亲和舅舅一家面对陈默时截然不同的热情和小心。
再想到他们平日对自己的态度，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悲凉和愤怒又涌了上来。
刘一菲知道，真正的“谈判”，还没开始。
而陈默的平静，像一块定心石，让她不至于被这令人作呕的虚伪氛围彻底吞没。
刘一菲挺直了脊背，看向母亲，声音清晰地说：“妈，陈总这次来，除了看我，也正好有点事，想跟您，还有舅舅、舅妈，一起聊聊。”
刘母倒水的动作一顿，舅舅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刘一菲这句话，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默，端起刘母刚倒的白开水，轻轻吹了吹，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几人。
该来的，总要来。
而陈默，已经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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