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也知道灵觋之事?”
“未必知全貌,但必有怀疑。”萧衡直起身。
“否则,你以为林远道一个江南富商,为何能带着‘图纸’在北河城隐匿多年?他背后若没有更深的水,早被吞得骨头都不剩。那图纸,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宫中流出的线索,只是无人能解,才辗转落到霍霆、林远道手中,引出这许多事端。”
柳晴晚只觉得一阵晕眩。
北荒青峦部要她的魂炼器,大周皇帝可能想用她的命换长生,而她夹在中间,如同待宰的羔羊。
“那你呢?”她看着萧衡,“衡王殿下,你又想要什么?是镇魂铃?还是……我这条命,能为你换来什么?”
萧衡与她对视,片刻后,好忽然笑了。
我要的,很简单。”他缓缓道,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分,“镇魂铃不能落在青峦部手里,更不能完好无损地送回京城。”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但比起铃铛……”
他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活着更重要。”
柳晴晚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话太直白,与他先前步步为营的算计截然不同。
“你想让我帮你骗过青峦部和陛下?”
萧衡摇摇头,动作很轻。
“不是骗。”他纠正,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是护住。用尽一切办法,护住你,也护住那不该现世的东西。”
他微微蹙眉,似乎也在斟酌用词,“你的命,不能作为任何交易的筹码,无论是给青峦部,还是给……宫里。”
“为什么?”她忍不住又问,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
“没有为什么。”萧衡打断她,“你只需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我的立场不会变。你活着,我们才能谈下一步。”
帐内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柳晴晚握紧了手中的青狐珏。
“好。”
他转身走向帐口,步伐稳健。走到门边时,他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
“把药喝完,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帐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身影。
柳晴晚慢慢松开紧握的手,掌心被青狐珏硌出了红痕。她低头看着那两枚冰冷的碎片,又抬手抚上颈侧微热的印记。
活着更重要。
她一直觉得,活下去是天经地义,也是唯一重要的事。为此,她可以漠视许多东西,可以衡量利弊,可以……在必要时,将别人的死活放在天平较轻的那一端。这是乱世教给她的生存法则,也是她背负着灵觋秘密、独自挣扎至今的信条。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活着”这件事,放在了某个似乎很重要的位置上,不是因为她有用,不是因为她是钥匙或祭品,而是……就这么说了出来。
她看着萧衡。男人逆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光,面容半明半暗,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萧衡去而复返。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的乌木盒子,盒身上没有任何纹饰,古朴沉重。
“把这个贴身收好。”他将盒子递给她,语气不容置疑。
柳晴晚接过,入手微沉,盒盖严丝合缝。“这是?”
“能暂时隔绝你身上灵觋血脉的部分气息,尤其是对青狐珏的感应波动。”萧衡言简意赅,“青峦部的萨满对这类波动极其敏锐,戴着它,能护你平安。”
“这是……”
“早年机缘所得,本是一对。一枚多年前已用掉,这是最后一枚。”
就在这时,帐帘掀开,默青快步走入。
“王爷,安置徐相千金的后帐传来消息,徐小姐自被救回后,水米不进,不言不语,只是呆呆坐着,送去的粥菜原封不动。陈夫人亲自去劝了,也无用。”
“方才……方才她突然伸手打翻了药碗,碎片划伤了手心,却似毫无知觉。”
萧衡神色未变,只道:“让军医去处理伤口,看紧了,别让她再伤着自己。”
“是。”默青应声退下。
“等等。”柳晴晚叫住他,“我去看看。”
柳晴晚随默青来到徐佳慧的帐篷,守在这儿帮忙的都是玄鸦从北荒救出来的女眷,她们没有地方去,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照顾伤员。
徐佳慧的情况比描述的更糟。她蜷缩在床角,眼神空茫地盯着地面。
柳晴晚轻步走到床边,徐佳慧的手已被简单包扎,白色布条上渗出点点殷红。她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帐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徐小姐。”柳晴晚声音放得极轻,在床边矮凳上坐下,“伤口还疼吗?”
徐佳慧眼睫颤了颤,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话。”柳晴晚缓缓开口,“北荒的帐篷,铁链,还有那些……声音。它们不会因为闭上眼睛就消失。”
“两个月前,你在营帐外‘被掳’,是你父亲安排的。”柳晴晚的声音平静,“他只关了你两天,故意留下线索,让我能找到你。做这场戏,是为了让你‘受惊’,名正言顺地送你离京,避到北河城。”
徐佳慧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最开始她以为真的遇到了什么蛮子或是流民,后来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徐家信物。
这才知道这件事是她爹的手笔。
她想留在北河城,便绝不会让他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徐佳慧故意隐瞒,并借柳晴晚的手,除掉了他们。
但徐佳慧没想到柳晴晚竟然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当时不知。”柳晴晚坦然迎着她的视线,“事后查到的。徐相行事周密,若非我对那别院附近的地形和守备变化太过熟悉,也看不出破绽。”
徐佳慧死死盯着她,指甲掐进掌心,包扎好的白布下又渗出血色。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什么?可怜我?还是……”她喉咙哽了一下,“还是觉得我蠢,活该?”
“不。”柳晴晚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你父亲或许算计了你,但他至少确保了你平安。
而这次在北荒,不是戏。
徐佳慧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峦部的骑兵是冲着我来的,但顺手掳走你,是因为你‘徐相千金’的身份,是一份意外的大礼。”
“他们不会像你父亲那样,两天后就把你毫发无伤地送回来。”柳晴晚一字一句,敲在徐佳慧紧绷的心弦上。
是啊,她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徐佳慧的呼吸急促起来,肩膀开始剧烈颤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一颗接一颗,砸在手臂上。
“你父亲的信已经到了。”柳晴晚将语气放软了些,“他让你立刻回京城,接你的人三日后到。”
“接我的人三日后到?”她确认道。
“是。”
“好。”徐佳慧躺了回去,拉上薄被,闭上眼睛,“我累了,想休息。粥……麻烦让人热一热再送进来吧。”
“这次的事,是我莽撞,也是我运气不好。父亲让我回去,是对的。”
她看向柳晴晚,“至于我知道的那些……关于父亲之前安排的事,关于我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请柳姐姐,就当从未听过。”
柳晴晚微微颔首:“我明白。徐小姐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回京静养。其他的,与我无关。”
柳晴晚不再多言,起身悄然退出帐篷。
帐外,夜风带着寒意。她看到不远处,萧衡正与默青低声交代着什么,目光似乎朝这边扫了一眼。
柳晴晚走过去,低声回复:“她选择回京。”
萧衡脸上并无意外,只淡淡“嗯”了一声:“让她回去也好。京城……未必比这里太平,但至少,徐相能护她周全。传令,三日后,派一队可靠的人手,护送徐小姐与接应的人汇合,务必确保她平安抵达京城。”
“是。”默青领命。
萧衡负手而立,望着远方尚未散尽的狼烟。
默青低声道:“还有一事,朝廷的援兵和粮草,刚刚到了。”
柳晴晚正立在萧衡身侧不远处,“仗打完了就到了。还真及时。”
“带兵的是谁?”萧衡问,声音平静无波。
“是宁王殿下的心腹,昭武校尉郑铎。押送粮草的,是户部侍郎方敏中的人。”默青禀报,“他们声称路途遭北荒游骑袭扰,故而来迟。”
“袭扰?”柳晴晚轻笑一声,“白狼部主力溃退,青峦部心思莫测,哪来的成建制游骑能‘袭扰’一支三千人的援军和庞大的粮队?这借口,找得未免太敷衍。”
萧衡开口道:“陛下体恤边军苦战,宁王兄关切弟弟安危,粮草兵员虽迟但到,总是朝廷恩典。”
“恩典?是催命符吧。”柳晴晚。
赫连灼刚死,白狼部与我不死不休,青峦部在侧虎视眈眈。此时朝廷派宁王的人来,是来帮忙守城,其心可诛啊。
“粮草到了,阿兄若守不住城,便是无能,枉费朝廷支援。
若守住了,这支援军就是来分功、来监看、来接管防务的钉子。”
“更何况,这支‘援军’本身,在关键时刻会不会变成背后捅来的刀子,谁说得准?
宁王殿下,怕是巴不得您这位弟弟,永远留在北河城的废墟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不祥嫡女归京,请诸位赴黄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