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苎萝村的夷光,仿佛真的沉寂了下来。
每日里或是帮着郑娘子料理家务,或是与阿东一同去溪边浣纱,偶尔也会坐在村口的老树下,安静地看着孩子们嬉戏,绝口不提吴宫旧事,对越国给予的封赏 也表现得十分淡漠,仿佛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真的随着郑女一同被埋葬了。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范少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苎萝村,出现在了夷光浣纱归来的小径上。
“师妹,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夷光停下脚步,挎着盛满湿纱的竹篮,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
“范大夫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她的语气疏离而冷淡。
范少伯向前一步,逼近她,压低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
“前次边境,你在大王面前,究竟说了什么,为何大王回宫后,对我屡番试探,言语间多有猜忌。”
夷光看着他眼中那抹真实的焦躁与不安,心中冷笑。她知道,她种下的那颗猜忌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我没说什么。”
夷光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不过是顺着大王的话,感慨了几句范大夫智计超群,算无遗策罢了。”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范蠡。
哦,对了,师兄,我知道情丝缠此物,诡谲阴毒,子母相依,能惑人心智,令中蛊者对身怀母蛊者产生难以割舍的依赖。”
范蠡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夷光却不等他反应,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更致命的炸弹。
“说起来,也是巧合。我曾偶然从公子慎手中,得到过一对‘情丝缠’。”
她刻意停顿,欣赏着范蠡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才缓缓问道,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诛心。
“师兄,你那么聪明,猜猜看,我把那一对虫子,后来放到哪里了?”
范少伯猛地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他死死地盯着夷光,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重新审视。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
“大王?”
夷光脸上绽开了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
“师兄果然聪明绝顶。”
范少伯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心神大乱。他强自镇定,试图找回主动权,声音带着威胁。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明大王。”
“怕?”
夷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向前一步,逼近范蠡。
“师兄,你去说啊,你去告诉大王,他体内可能潜伏着能操控他心智的蛊虫,然后呢?你觉得,大王是会感激你告知真相,还是会更加怀疑你这个在民间声望日隆的臣子,究竟意欲何为?”
“若让大王知道,他倚为臂膀的范大夫,不仅精通权谋兵法,还暗中掌握着这等操控人心的诡谲之物,师兄,你说,到了明年此时,我是不是该去你坟前,为你烧一支清香了?”
范少伯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夷光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最大的恐惧和软肋,功高震主,本就是臣子大忌,若再加上“掌握操控君王之术”的嫌疑,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打感情牌,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师妹,我们何至于此,我们本是同门师兄妹。”
“师兄妹?”
夷光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悲愤与恨意。
“对!就因为我们是师兄妹,所以我才没有直接告诉大王蛊虫的事情。”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哽咽。
“范少伯,你要杀谁,要算计谁,我都可以不管,我甚至可以继续做你手中的棋子,可我唯独不能释怀的是哦你告诉了姐姐转移母蛊的方法。”
她逼近范少伯,泪水终于滑落,混合着无尽的恨意。
“我无亲无故,当你选中我,让我成为亡国之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生死荣辱都交付给了越国,我认命,可你不知足,你明明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姐姐,可你偏偏要告诉她,我可能面临的处境,可能还要被利用,你甚至还让她知道了转移母蛊的可能,范少伯,你聪明如此,算尽天下,难道连一个关心则乱的村女,都搪塞不过去吗,你不是不能,你是不愿。”
范少伯被她连珠炮般的控诉逼得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他无法反驳,因为夷光说的,几乎就是真相。
他确实利用了郑女对夷光的姐妹之情,间接促成了郑女的牺牲。
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夷光心中的恨意如同野火燎原。
她擦去眼泪,声音变得冰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诅咒意味。
“范少伯,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不怕死,但我还不能死。我要活着,睁大眼睛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走上伍相国的老路,如何被帝王的猜忌之心日夜煎熬,如何从云端跌落,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不再看范范少伯,径直端起地上的竹篮,朝着村中走去。
范少伯站在原地,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夷光本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范少伯也尝尝这种时刻活在恐惧中的滋味。
她没想到的是,范少伯的反击和自保动作,会如此之快,如此狠辣。
仅仅过了一个多月,一队来自越国宫廷的使者,便带着大王的诏令,来到了苎萝村。
诏令很简单。因为范少伯范大夫请求辞官,去列国游历学习,想要再见师妹一面,所有请求越王召夷光入宫。
消息传来,郑娘子和阿东忧心忡忡,害怕夷光一去又陷入悲伤的循环里。
施老头更是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担忧。
夷光沉默了片刻,范少伯果然是个狠人。
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却在此刻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大火,在她心中骤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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