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闫家人,林芝兰回房收拾行李,等会儿待弟弟们散学归来,是要分发礼物的时候了。
她打开行囊,将带给家人的礼物一件件取出,整齐摆好。最后,她从行囊最底层取出一个素色锦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锦囊里装的,是结业时,万嬷嬷赠给每位弟子的,那是一小袋茶树种子。
嬷嬷的话犹在耳边:“这是我年轻时从闽地带回的名种‘玉露白毫’。二十多年来,我赠予弟子近三十人,无人种活。谁若能将它种出,待它成林那日,嬷嬷便去那儿养老,把一身制茶的本事,都传给她的后人。”
月光从窗棂洒入,落在锦囊上。
林芝兰轻轻抚过锦囊,眼中映着温柔的亮光。
她知道该把这种子交给谁。
窗外传来散学的铜锣声。林芝兰将种子小心收回锦囊,起身理了理衣裙——该去迎接弟弟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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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学的散学锣刚歇,林家院门就被撞开了。
“姐!姐!”林怀远冲在最前面,人未到声先至。后面哗啦啦跟着林睿、林怀勇、李家五子、黄家三兄弟、赵栋、刘长康和刘长乐,个个跑得脸颊通红。
连平日最老实的郑满仓都抱着书本跑得飞快,衣摆都扬了起来。
“你们跑什么呀?”罗威武伸手拦住他,“今晚又有好吃的?”
“芝兰姐回来了!”郑满仓急得跺脚,“肯定带礼物了!快让我过去!”
“再说了,果果最喜欢大姐了,她今晚肯定给大姐准备了好吃的!”郑满仓补充道。
罗威武一听“好吃的”,也赶紧迈开小胖腿跟上去了……
文良琮收拾好书本出来时,学堂里已空了大半。他愣了愣,问落在后面的秦向北:“这是……”
“林家大姐从州府回来了,”秦向北笑道,“大伙儿都赶着去看呢。文兄,一起去?”
文良琮这才恍然,忙加快脚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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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院里已是一片欢腾。
林芝兰站在廊下,脚边放着两只大包裹。弟弟们围成一圈,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都有份,别急。”她笑着取出第一件礼物——那是一叠崭新的布背包,每个包面上都用彩线绣着名字。
“义哥儿、怀远、长康、长乐,”她点名递过去,“你们的在这儿。”
四个好动的男孩接过背包,又收到第二份礼——四柄做工精致的竹剑。剑身打磨得光滑,柄上缠着防滑的麻绳。
“哇!”林怀远当场就挥了起来,虎虎生风。
“有金、有银、有宝、有福、信哥儿,”林芝兰又取出五本册子,“这是州府最新的智学图集。”
五个爱动脑筋的孩子如获至宝,立刻凑到一起翻看起来。
接着是给爱读书的林睿、林怀勇、赵栋、李有财、黄智的新书——《南山游记》《河洛算经》《诗经新注》……每本都是镇上书局难得一见的好书。
林怀勇捧着《南山游记》,手指轻轻摩挲书封:“姐,这书我在镇上见过,要二两银子呢……”
“好好读就是了。”林芝兰揉揉他的头,“读完了,姐下回再给你带。”
郑满仓也得到一本《农事图鉴》,里面画着各种作物的图样和种植要领。他抱在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罗威武最机灵,挤到前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大姐,我是罗威武,是秀茹和果果的好朋友。”
林芝兰听果果和秀茹提过这个小胖子,笑着应道:“欢迎来我们村上学。”说着从包裹里掏出一袋梅子糖递给他。
“谢谢大姐!”罗威武乐得眼睛眯成缝,嘴更甜了,“大姐您真好,跟果果说的一样好!”
其他外村孩子见状,也围上来“大姐”“姐姐”地叫。林芝兰给每人都分了果脯话梅,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欢笑声。
文良琮站在人群外,正犹豫着是否上前,林芝兰已看见了他。
她取出一只小巧的青瓷罐走过来:“文公子,这是给你的。听弟弟们说,你常照应他们。”
文良琮一怔,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行了礼:“多谢林姑娘。良琮未曾备礼,实在失礼……”
“不必客气。”林芝兰笑道,“你们相处得好,便是最好的回礼了。”
文良琮郑重地将瓷罐收好,心中已打定主意——中秋回家,定要备份像样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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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分发完毕时,厨房的香气已飘了满院。
“吃饭啦!”林秀茹在厨房门口唤道。
众人纷纷洗净手涌进去,只见灶台上摆着十几个海碗。每只碗里都盛着雪白的面条,面上堆着座“小山”——两片颤巍巍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如太极图;一勺浓稠的卤肉浇头,泛着红亮油光;一颗圆滚滚的卤蛋卧在旁边;三块卤排骨横在碗边,骨头缝里浸满深褐卤汁;翠绿的生菜叶舒展着,撒一把金黄葱花。
香气扑鼻,孩子们不自觉地咽口水。
待面条端到桌上,众人坐定,林守业在主位坐下,看向林芝兰:“果果说今儿这面叫‘全家福’,是她们特意为你做的接风面。芝兰,你先动筷。”
果果挨着姐姐坐下,小脸仰着:“姐姐,这个面全都有哦!肉、蛋、菜、面,都是福气!”
林芝兰拿起筷子,先挑起一绺面条。面条筋道,裹着浓稠的卤汁送入口中——咸香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微的甜。再咬一口五花肉,肉皮q弹,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烂不柴。卤蛋的蛋白紧实,蛋黄吸饱了卤汁,混着面条吃下去,胃里暖烘烘的。
“好吃……”她忍不住叹道,“谢谢果果,谢谢秀茹,谢谢姑奶奶、娘和婶婶们!”
这句话像解开了什么封印。满桌筷子齐动,“哧溜哧溜”的吸面声此起彼伏。
“这卤肉……”李货郎边吃边赞,“老伴儿,你这手艺绝了!”
林守英笑道:“果果给的方子,肉和排骨都挑了最好的,卤了一下午呢。”
无人再说话,都埋头吃着。碗里的汤喝得精光,连碗底的卤汁都用馒头蘸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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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外村孩子后,林芝兰才将为长辈们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奉上,每一样都透着用心。
“爷爷,这是我在万嬷嬷那儿学着炒的明前茶。”她捧上一只白瓷罐,“嬷嬷说,这茶要‘澄心静气’时喝最好。”
林守业接过,揭开罐盖轻嗅,一股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他眼中露出讶色:“这香气……竟不输樊家从京城送来的上品好茶啊。”
“爹,娘,叔伯、婶婶们,这是给你们的。”林芝兰又取出几罐,“女眷们的是花茶,我特意学了窨制之法。爹,您们的是绿茶。”
郑秀娘打开自己那罐兰花茶,只见墨绿色的茶叶蜷曲如蝶翼,边缘带着细碎的银毫,像被晨露吻过的兰草叶片,透着自然的鲜活。
凑近细嗅,有一缕清冽的草木香,混着若有似无的甜意。她忍不住叹道:“娘不懂茶,但相信你这手艺,怕是镇上的茶铺也未必有。”
林文柏细细观察茶叶色泽,点头道:“火候掌握得极好,芝兰确实下了苦功。”
二姑奶奶的是菊花茶,江依心的是金银花茶,孙嘉陵的是茉莉香片,张青樱的是桂花茶,李文慧的是桃花茶,都是费了心思配的。
女眷们拿着都爱不释手,连连夸赞。
最后,她捧出一只扁平的木盒,走到林秀茹和果果面前。
“给你们的。”
木盒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盒丝带。宽的、窄的、素色的、织锦的、绣花的……各色各样,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有的丝带边缘还缀着细小的珍珠或琉璃珠子,精致非常。
“哇——”果果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一条鹅黄织锦带,“好漂亮!”
林秀茹则怔怔地看着盒子,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条月白绣兰草的丝带,指尖轻抚过上面的刺绣纹路。
“这些丝带,在州府姑娘间很流行。”林芝兰温声道,“可以系发髻,做衣带,或者编些小饰物。我想着你们应该喜欢。”
果果已经拿起一条水红的带子往自己头上比划,奶声奶气地问:“秀茹姐姐,好看吗?”
林秀茹回过神,认真端详,然后轻轻摇头,从盒里另挑出一条藕荷色缀珍珠的:“这个颜色更衬果果。”
她说着,接过丝带,手指灵巧地翻动几下,竟在果果的小揪揪上系出了一朵精致的绢花。
“哎呀!真好看!”果果跑到水缸边照了照,开心得直转圈。
李文慧惊讶地问道:“秀茹,你啥时候学会这个的?真好看!”
“就……看你们做活时,自己瞎琢磨的。”林秀茹有些不好意思。
林守英在一旁看得分明,笑道:“这孩子手巧,心思也巧。这花系得,不比州府铺子里卖的差。”
“是了,”张青樱忽然想到什么,“秀茹写字就有种灵气,和芝兰的大气、欧阳倩的文气都不一样。这孩子对美的事物体悟深。”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接下来没多久,林秀茹竟就用那盒丝带做出了各式各样的饰物——给林芝兰编了条发带,给果果做了朵双色绢花,甚至还用几条素色丝带拼接,给林守英做了个简易的抹额。
每一件都朴素雅致,配色和谐,针脚虽不算顶精细,却自有一种灵秀气。
江依心来看时,啧啧称奇:“这手艺,这眼光,好好栽培,将来不得了。”
林芝兰看着妹妹专注的侧脸,心中微动。万嬷嬷说过,真正的教养,是发现并成全每个人的天赋。
或许……该和爹娘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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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又剪了一回芯。
林芝兰从怀中取出那个素色锦囊,放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爷爷,爹,娘,还有一件事。”她声音轻柔却清晰,“离开州府前,万嬷嬷给了我们三个弟子,每人一袋茶种。”
她将万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当说到“谁若能将它种出……嬷嬷便去那儿养老,把一身制茶的本事,都传给她的后人”时,堂屋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林守业坐直了身体。大人们都两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
“这茶种……”林守业沉吟道,“芝兰,你如何打算?”
“爷爷,我觉得我们也许能种出来!”林芝兰说。
然后,她走到果果面前,蹲下,与果果平视:“果果,姐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想托付给你。”
果果看着她郑重的神色,也认真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姐姐你说,果果一定做到!”
林芝兰打开锦囊,倒出小小一捧种子在掌心。种子呈深褐色,颗粒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这是茶树种子,叫‘玉露白毫’,是很珍贵很珍贵的名种。”她轻声说:
“姐姐去学艺的万嬷嬷,把这袋种子给了我。她说,如果我能把它种活,等茶树成林那日,她就来我们这儿养老,把她所有制茶的本事,都传给咱们的后人。”
果果睁大了眼睛:“万嬷嬷……很厉害吗?”
“很厉害。”林芝兰点头,“她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制茶的手艺天下少有。姐姐这三个多月,只学了她一点皮毛。”
她顿了顿,看着果果清澈的眼睛:“可是嬷嬷说,这二十多年来,她把种子给了近三十位弟子,没有一个人种活过。有的发了芽,没长成就死了;有的根本发不出芽。”
果果歪了歪头,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那些种子。
“它们……很想长大。”她忽然说。
林芝兰一怔:“果果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呀。”果果说得理所当然,“每颗种子都有生命,都想破土而出,开花结果。”
她接过锦囊,小心地把种子倒回,然后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姐姐放心,果果一定把它们种活。”她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林芝兰看着妹妹笃定的模样,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忽然就落了地。
她伸手将果果拥入怀中,满怀感激地说:“好,姐姐信你。”
林守业缓缓颔首,目光扫过全家人:“明日,选最好的地,用最好的土。这是芝兰的机缘,也是咱家的福分——咱们一起,把这茶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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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果果小院里。
林守业亲自选了东南角一处向阳的空地。林文松带人细细翻整,土筛了又筛,掺上腐熟的豆饼肥。
果果跪在田垄边,用她的小手,一颗一颗,将那些深褐色的种子埋入土中。每埋一颗,就在心里默念:“快快长大呀,长大了,万嬷嬷就来啦。”
林芝兰在一旁看着。晨光透过灵树的花隙洒下来,落在妹妹认真的侧脸上,也落在那片新翻的泥土上。
她想起万嬷嬷临别时那句未尽的话:“你若真能种出这茶,我便把这一生攒下的人脉、见识,都交托于你。”
当时只觉遥不可及。可此刻,看着这片新垦的土地,看着果果专注的模样,她忽然觉得——也许,真有那么一天。
种完最后一颗种子,果果提来小半桶井水,仔细浇灌。那是灵树下那口井的水,清冽甘甜。
“要快快发芽哦。”她对着土地小声说。
一阵风吹过,灵树花瓣纷纷扬扬,有几片落在新翻的泥土上,像温柔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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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林芝兰躺在久违的自家床上,辗转难眠。
她起身,轻轻推开窗。月光如水,洒在院中那株巨大的花树上。东南角,那片新垦的土地在月光下显出深色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今日谈嫮临走时,悄悄塞给她的一封信。就着月光,她展开信纸,上面是谈嫮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芝兰姐,我回家啦。娘说,过段时间,还想送我来平华村住些日子。她说我在这儿笑得都比在家多。我也觉得这儿好,菜好吃,果子甜,大家都和气。
就是……就是练茶时手腕还是疼,但想到姐姐说的‘疼过之后才有真本事’,我就不怕了。姐姐,你要等我再来呀。”
信末,画了一串小小的糖葫芦,旁边写着:“给果果妹妹的”。
林芝兰忍不住笑了。她将信折好,小心收进妆匣。
窗外,月光静静流淌。
那片新种下茶种的土地,在灵树的庇佑下,正悄然孕育着未知的可能。
而带回种子的她,也像一颗被精心种下的种子,在经历了三个月的浇灌培育后,终于回到故乡的土壤,等待新的生长。
明天,她要去村学拜见夫子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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