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极殿。
春末夏初的晨光透过高高的殿门斜射进来,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殿宇中的沉闷与压抑。
龙椅上,幼帝刘策的座位空悬——皇帝“仍在潜心学业”,太后柳轻眉垂帘听政。
珠帘之后,太后凤影端坐,看不清神情。
帘外,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人人眼观鼻,鼻观心,气氛诡异地安静,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今日大朝,注定不会平静。
数日前,礼部侍郎柳承宗联络数位官员联名上奏,以“安抚北疆、褒奖功臣”为由,提请朝廷正式下旨,允准潜龙布政使李晨奏设“镇北州”,并将晋州全境划归潜龙布政司管辖。
这道奏章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支持者言之凿凿,称李晨收复河套、联结西凉、屏护晋州,实乃国之干城,理当重赏以安其心,且镇北州之设有利于巩固北疆,晋州划归不过名实相符。
反对者,尤其以宇文卓一系的官员为主,则痛心疾首,斥责此议乃是纵容藩镇坐大,破坏祖制,将祖宗疆土轻易授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争吵了几日,双方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今日大朝,显然是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
果然,例行政务处理完毕后,柳承宗整理了一下绯红色官袍的衣袖,手持玉笏,稳步出列,对着珠帘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沉稳:“臣,礼部侍郎柳承宗,有本启奏。”
珠帘后传来太后平静无波的声音:“柳卿且奏。”
“谢太后。”
柳承宗直起身,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同僚,尤其是在宇文卓一系官员脸上稍作停留,然后朗声说道:“前日所议,潜龙布政使李晨奏设镇北州及晋州划归之事,臣与诸公连日争论,皆为国家计。然臣思之,犹觉不足。”
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不足?柳承宗还想怎样?
柳承宗继续道:“李晨之功,非止于守土安民。诸位同僚可曾细想,自我大炎立朝以来,近数十年间,面对北方草原突厥诸部,我朝可曾真正开疆拓土,从狼口之中夺下一寸膏腴之地?”
这话问得尖锐,殿中许多老臣脸色微变,一些武将更是面露愧色。
近几十年,对草原多是防御,偶有出击也是败多胜少,谈何开疆?
柳承宗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屡屡丧师失地,边境百姓苦不堪言!然则,李晨做到了!”
“红河谷!此乃李晨麾下阎媚将军,率部深入草原,浴血奋战,硬生生从突厥灰狼、黑羊等部口中夺下的一块土地!如今已建起据点,收拢流散汉民,招抚依附部落,成为插入草原的一颗钉子!此乃数十年来未有之功勋!”
宇文卓一系的官员中,有人忍不住出声反驳:“柳侍郎此言差矣!红河谷不过弹丸之地,孤悬草原,能否长久尚未可知,岂能与开疆拓土相提并论?且那阎媚本是贼寇出身,所为不过劫掠,焉知不是以暴易暴?”
柳承宗毫不退让,转向发声的官员,目光如炬:“哦?以暴易暴?那敢问王御史,若红河谷是以暴易暴,为何如今有流散汉民归附?为何有小部落愿意投靠?若仅为劫掠,何不劫掠一空便走,反而要筑城守土,经营生产?至于弹丸之地……”
柳承宗冷笑一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年燕王先祖慕容氏,不也是从一城一地起家,历经数代,方有如今雄踞北疆的燕州吗?”
提到燕王,柳承宗心中大定,这正是他今日要打出的关键一张牌。
柳承宗再次面向珠帘,声音更加恳切:“太后,诸位同僚!我朝祖制,非大功不封异姓王。然祖制亦有例可循!当年太祖皇帝为酬慕容氏屏藩北疆、开拓燕云之地的大功,破格敕封其为‘燕王’,世袭罔替,方有今日慕容氏镇守北疆之格局!此乃祖制成例,光明正大!”
柳承宗顿了一顿,让话语在众人心中消化,然后掷地有声道:“今李晨之功,北却燕王,西定凉乱,东连蜀地,南屏晋州,更于草原夺得红河谷基业!其功勋,比之当年慕容氏先祖,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氏可因开拓北疆之功封‘燕王’,李晨为何不能比照此例,封王酬功,以安北地,以励后来?!”
“封王?!”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终于被柳承宗在朝堂之上公然喊出!
瞬间,整个皇极殿炸开了锅!
“荒唐!异想天开!”
“柳承宗!你……你竟敢妄言封王?李晨何德何能,敢与慕容氏先祖相比?”
“祖制成例,岂能随意比附?慕容氏乃百年藩篱,李晨不过骤起之辈,岂可同日而语!”
“封王?此例一开,天下藩镇群起效尤,朝廷威严何在?礼制纲常何存?!”
宇文卓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怒斥柳承宗,个个面红耳赤,仿佛柳承宗提出的不是封王,而是要掘了他们的祖坟。
一些中立派官员也是连连摇头,觉得柳承宗此言太过骇人听闻。
柳承宗早有准备,面对汹汹指责,神色不变,只是提高了声音,力压嘈杂:
“诸位同僚!且听我一言!今日之天下,是何等天下?宇文太师西征之败绩犹在眼前,江淮之地江南杨素虎视眈眈,各地藩镇割据自重,朝廷政令不出京畿!此乃危如累卵之时!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策!”
“李晨坐拥强兵,已控晋州、河套,联西凉,通蜀地,其势已成!朝廷是愿意用一个‘王’的虚名,换其感恩戴德,继续尊奉朝廷,镇守北疆,牵制宇文太师都忌惮的燕王、草原?还是愿意为了所谓的‘祖制’、‘纲常’,将其推向朝廷的对立面,逼出一个真正的、不受控制的北地之王?!”
这话说得极其露骨,几乎是将朝廷的虚弱与功利算计摆在了明面上。
反对的官员们一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柳承宗的话虽然难听,却戳中了要害——现在的朝廷,还有多少资本去跟李晨这样的实权藩镇讲“规矩”?
珠帘之后,一直沉默的太后柳轻眉,此时终于轻轻开口,声音透过珠帘传来:“柳侍郎所言,虽有些……直率,但不无道理。朝廷赏功罚过,方能激励忠良。李晨之功,确实卓着。至于封王……兹事体大,关乎国体,诸位爱卿不妨畅所欲言,仔细议议。”
太后这话,看似中立,实则已是将“封王”之事摆上了台面,允许讨论,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之上争论得更加激烈。
柳承宗一派据理力争,反复强调李晨功绩、北地安危及“燕王”旧例。
宇文卓一系则拼命反对,从祖制、礼法、潜在威胁等各个角度驳斥。
双方唇枪舌剑,引经据典,甚至多次在殿上几乎争执起来。
宇文卓本人依旧称病不朝,但其麾下党羽的激烈反应,足见其态度。
然而,或许是因为西征新败底气不足,或许是因为柳承宗那句“逼出一个不受控制的北地之王”的威胁起了作用,宇文卓一系的反对虽然激烈,却并未采取更极端的举动。
争吵、妥协、暗中交易……几天下来,双方都感到疲惫。
最终,在一个柳轻眉亲自召集的小范围御前会议上,一个折中的方案被提了出来。
封王可以,但不能封与“燕”、“秦”、“赵”等古国名或重要地域名直接相关的王号,以免势大难制。
同时,李晨正妻楚玉可册为正王妃,但其侧妃中,仅可择二人给予朝廷正式册封的侧妃名分,以示朝廷恩典有限,且对其内宅有所了解(实为分化与安抚)。
其余妾室,朝廷不予承认。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王号定为“唐王”。
唐,古国名,寓意深远又不那么直接指向核心地域。
侧妃人选,几经斟酌,定为柳如烟和柳轻颜。
这也符合各方利益:柳氏一门双侧妃,荣耀至极;宇文卓一系看到李晨内宅仍有朝廷“眼线”(柳轻颜),稍微安心;而李晨最重要的军事盟友代表阎媚未得册封,也算是对其势力的一种隐晦制衡。
尽管这个结果让柳承宗心中暗骂宇文卓一系小气刻薄(连阎媚的正式名分都不给),但能在如此不利的朝局下,为李晨争取到“唐王”王爵、镇北州设立即晋州全境划归,已算是巨大的胜利。
至于阎媚的名分……相信李晨自有计较,朝廷的册封,有时反而没那么重要。
永昌五年夏,旨意拟定,用印,派遣钦差,准备北上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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