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伸、扭曲。
桑宁站在原地,看着老鹰穿过稀落的人流,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步伐很大,速度极快,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午后的光晕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的逼近,那影子如同实质的黑暗,沉沉地压向桑宁。
桑宁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怀里发烧的孩子不安地动了动,小脸蹭着她的颈窝,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定住了她想要逃离的脚步。
几步之遥,老鹰停住。
他太高了,桑宁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逆光带来的模糊感散去,那张脸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眉骨深刻,鼻梁挺直,下颌线犹如刀削,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峻。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深褐色的瞳孔像是经年不见阳光的寒潭,此刻正翻涌着惊涛骇浪,死死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攫取出来审视。
他的目光,从她惊惶的眼睛,滑到她微微张开的、还带着昨日暧昧伤痕的唇,再落到她怀里紧紧搂着的孩子身上。那眼神复杂得令桑宁窒息——
有难以置信的震动,有深埋的痛苦,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丝……冰冷的怀疑。
就在桑宁以为他要质问孩子为什么叫她“妈咪”时,他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的左手腕!
力道很大,不容挣脱。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枪械磨砺出的薄茧,冰冷而粗糙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纤细的腕骨。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金属,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感,每个字都砸在桑宁的心上,“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视内里。
桑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手腕被攥得生疼,那疼痛却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极度危险,且来意不明。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一个气场强大、眼神骇人的陌生男人,傻子才会自报家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先生,请你放手。你弄疼我了,也吓到孩子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老鹰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不可察地又重了一分。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熟悉或伪装的痕迹。
桑宁强撑着与他对视,努力压下眼底的慌乱和那份莫名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几秒钟的对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老鹰眼底那片翻涌的、近乎狂热的浪潮,似乎缓缓平息了一些。
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没有记忆闪回的茫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戒备、陌生,和一丝强装的镇定。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破碎的失望,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飞快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紧接着,那失望竟奇异地转化为一种……如释重负的松懈?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毫厘,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稍稍松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桑宁更加困惑。
他在失望什么?又在庆幸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柔和,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老鹰身后传来:
“鹰哥!药拿好了吗?希希怎么样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他在哭……”
伴随着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桑宁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然后,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走过来的女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米白色套装裙,长发温婉地披在肩后,容貌秀丽,气质出众。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担忧,目光先是落在老鹰身上,随即自然地转向他扣着桑宁手腕的动作,微微一怔。
而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到桑宁脸上时——
桑宁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双与她此刻惊人相似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巨大的恐慌,那恐慌几乎要冲破她努力维持的温婉表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名牌手包。
桑宁也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镜子。
她仿佛在看着一面活生生的、会呼吸的镜子。
那个女人……那个正朝着老鹰走来的女人,除了气质打扮更为柔美温顺,眉眼神情间带着一种刻意雕琢的痕迹之外,那张脸,竟然和她有**八九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形状、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那女人的眼神更柔,更怯,像精心饲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而桑宁的眼里,此刻盛满了惊愕、戒备,和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骨子里的倔强与野性。
时间,空间,声音,再次被抽离。
桑宁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看着那个“影子”一样的女人,看着女人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看着老鹰在听到女人声音后,扣着她手腕的手指终于完全松开,转而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微微侧身,挡在了她和那个女人之间。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桑宁混沌的意识。
他是……在保护那个女人?远离……她?
“雪柔,没事。”老鹰的声音响起,是对那个叫“雪柔”的女人说的,语气是桑宁从未听过的低沉温和,虽然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安抚,
“希希有点发烧,碰到这位……小姐,帮忙照看一下。”
他侧过头,目光再次扫过桑宁,这一次,里面的情绪被彻底收敛,只剩下一种疏离的、近乎官方的审视和探究。
他依旧在打量她,但那种仿佛要将她吞噬的激烈情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评估般的观察。
程雪柔……桑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她强迫自己从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向老鹰,声音干涩得厉害:“孩子好像很难受,一直在找妈妈。”
她刻意强调了“妈妈”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程雪柔。
程雪柔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她快步上前,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从桑宁怀里接过孩子,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孩子到了她怀里,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哭闹声小了些,但仍含糊地喊着“妈咪”,小手却无意识地抓着桑宁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衣角。
“希希乖,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程雪柔柔声哄着,小心翼翼地掰开孩子抓着桑宁衣角的手,将孩子的脸按在自己肩头,阻隔了他看向桑宁的视线。她不敢再看桑宁,只是对老鹰低声说:
“鹰哥,我们快带希希去看医生吧,他烧得好厉害。”
“嗯。”老鹰应了一声,目光最后在桑宁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很深,很沉,像暴风雨前夕沉寂的海面,底下潜藏着未知的涡流。
他没再问她是谁,也没再看那个蜷缩在程雪柔怀里、仍迷迷糊糊朝她方向伸出小手的孩子。
他仿佛只是偶遇了一个与故人面容相似、好心帮忙的路人。
“多谢。”他对桑宁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他抬手,虚扶着程雪柔的肩(那个动作自然而熟稔),带着她和孩子,转身朝儿科诊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山,步伐稳健,不再有刚才逼近时的急迫和震动。
桑宁僵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冷粗糙的触感,以及最后松开时那一瞬莫名的“松懈”。
怀里空了,孩子滚烫的温度和依赖的搂抱仿佛还在。
而眼前,是那个与自己酷似、却被那个男人小心护着的女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程雪柔……雪柔……
老鹰……希希……
父亲……阿文……绑架……徽记……出差……受伤……
还有这张脸……
无数的碎片、疑问、线索、面孔,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只有一种尖锐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无处着落的虚脱感,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是谁?
他们又是谁?
那个孩子,为什么两次见到她都叫“妈咪”?
老鹰看到她时,那瞬间几乎要毁灭一切的震动和之后的失望与松懈,究竟是因为什么?程雪柔……这个和她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又是什么人?和老鹰,和孩子,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看到老鹰保护性地带着程雪柔离开时,她的心口会传来一阵细密而陌生的刺痛?
桑宁缓缓地、慢慢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医院的走廊冰冷彻骨,嘈杂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
酸涩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桑宁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上蹲了多久,直到一双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味和血腥气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她茫然地抬起头。
王建明不知何时出了病房,站在她面前。
他手臂上缠着纱布,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没戴眼镜的眼睛微微眯着,正低头看着她,目光深沉难辨。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她空荡荡的怀抱,再移向她失魂落魄、泪痕隐约的脸,最后,投向老鹰和程雪柔消失的走廊方向。
“桑宁,”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刚才那两位,是你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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