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让一个孩童长成少年,足够让青丝熬出白发,也足够让一支军队的足迹,踏遍地图上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名字。
西域的风沙,磨砺了刀锋,也染白了鬓角。
安西都护府,疏勒镇。这座昔日大唐西陲的边城,如今已成为进军天竺、波斯的前沿大本营。城内城外,驻扎的早已不只是黑发黑瞳的唐军。皮肤黝黑、卷发高鼻的吐火罗人佣兵,戴着皮帽、善射的突厥附庸骑兵,甚至还有被俘后归顺、操着古怪口音的大食马穆鲁克,穿着唐军制式的皮甲,在街上巡逻。各种语言、各种面孔混杂,但所有人看到那面迎风猎猎的唐字大旗和红旗时,眼中都带着敬畏。
帅府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高原夜间的寒意。一群老将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画满了箭头和标记的波斯地毯旁,地毯边缘已经磨损,沾着洗不掉的暗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李靖坐在主位,昔日挺拔的身躯已微微佝偻,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只是看久了地图,需要不时眯一下,揉一揉。他放下手中来自泰西封(克特西芬)前线的最新军报,环视左右。
程咬金胖大的身躯塞在胡床里,须发已大半花白,曾经洪亮的嗓门也带上了沙哑,正拿着一把小刀,专心致志地削着一块不知从哪个缴获的波斯宫殿里拆下来的象牙。尉迟恭坐在他对面,黑脸膛更显苍老,沉默地擦拭着他那对依旧乌光铮亮的铁鞭。侯君集眼角多了深刻的鱼尾纹,正低声与身旁的秦琼交换意见,秦琼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压抑地低咳两声,当年留下的暗伤在这苦寒之地愈发折磨人。李孝恭和李绩(徐世绩)则凑在一起,对着另一份来自南线天竺的战报指指点点。
在这些老将身后,还站着或坐着一些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将领。程处默、李崇义、房遗直、李德謇、侯杰、秦怀道、秦善道、尉迟宝琳、李震……他们都是这些老帅的子侄或嫡系子弟,经过十年战火洗礼,早已褪去青涩,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中栋梁。此刻,他们安静地听着父辈的议论,眼神中既有对长辈的尊敬,更有跃跃欲试的锋芒。
“咳……”李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薛仁贵和苏定方小子,在两河流域又打了一个胜仗,歼敌逾万,俘虏了大食一个什么……埃米尔?呵呵,倒是抓了条不小的鱼。波斯那个末代皇帝伊嗣埃三世,又派人来求援,哭诉家底快被打光了,求我们速发援兵,帮他收复泰西封。”
程咬金头也不抬,嗤笑一声,手里的象牙碎屑纷飞:“呸!那窝囊废!守着祖业都能被大食人撵得跟兔子似的!要不是咱们顶着,他早他妈去喂沙狼了!还收复泰西封?老子看那破城风水不好,干脆推平了,咱们自己建个新的!就叫……叫‘大唐西京’!哈哈哈!”
他这肆无忌惮的笑声,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连一向严肃的尉迟恭嘴角都扯了扯。
侯君集接口道:“程胖子话糙理不糙。波斯萨珊气数已尽,扶是扶不起来了。如今两河流域,是我大唐与大食的直接角力场。仁贵和定方打得不错,但大食主力尚未完全集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秦琼缓过气,声音有些虚弱但清晰:“大食骑兵骁勇,尤其擅长沙漠作战,其宗教狂热,不畏生死,不可小觑。我军火器虽利,然补给线过长,需稳扎稳打。”
李孝恭指着地图上天竺方向:“南线倒是顺利。李道宗和契苾何力已扫平了中天竺诸国,设立了几个都督府。就是那鬼地方天气太热,瘴气重,非战斗减员厉害。缴获的黄金佛像、香料宝石倒是堆成了山,正一船船往岭南运。”
李绩(徐世绩)补充道:“水师那边,刘仁轨已扫清南海诸岛,建立了补给点。最近一次探索船队带回消息,说在极西之地,发现一片巨大陆地,上面有皮肤黝黑、状如鬼怪的土人,还有些城邦小国。刘仁轨请示,是否要继续西进?”
“打!为啥不打!”程咬金把削好的一个小巧象牙骆驼丢给身后的程处默,“处默,收着玩!老子早就说了,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都得插上咱大唐的旗子!管他黑的白的,长得像人不像人,不服就打!打服为止!打到没地方打了,咱们就出海!陛下不是说了吗?大海那边,还有的是地方!”
他越说越兴奋,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想想咱们年轻那会儿,跟着陛下打刘武周、揍王世充、平窦建德,就觉得天下老大咱们老二了!谁能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跑到这万里之外,跟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们干仗?哈哈哈!这才够劲!死在冲锋的路上,马革裹尸,才是咱们武将最好的归宿!比躺在长安城里老死强一万倍!”
李靖看着程咬金激动的样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皱纹舒展开来:“知节所言,甚合我意。吾辈武人,生于战火,死于疆场,幸甚至哉!这十年来,灭国数十,拓土何止万里?见识了沙漠瀚海,翻过了雪山峻岭,渡过了大江大河,也见了无数奇风异俗、珍禽异兽。这辈子,值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将领们,语气变得郑重:“未来,是你们的。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替你们再顶几年。仗,要一仗一仗打;地,要一寸一寸占。不要怕死人,不要怕路远。记住,你们的身后,是大唐!是源源不断的兵员、粮草、军械!是四通八达的水泥路和铁路!是陛下和整个帝国的支持!”
老将们纷纷点头,看着自家子侄,眼中充满期望和骄傲。
程处默踏前一步,抱拳道:“父帅、诸位叔伯放心!侄儿等必不负厚望,定将大唐龙旗,插遍所见之地!”
李崇义、房遗直、秦怀道等年轻将领齐声应和:“誓死效忠大唐!扬我国威!”
帅府内,豪气干云。炭火噼啪,映照着老人们沧桑而豪迈的脸庞,也映照着年轻人锐意进取的眼神。远征,还在继续。传奇,仍在书写。对于这群身处时代浪潮之巅的军人而言,征程的终点,或许从来就不是某个具体的地理界限,而是生命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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