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斗破神袍》开机仪式后的首次全员剧本围读会，气氛一度非常……学术。
长条会议桌的两端，坐着两个泾渭分明的能量场。
左边，是陈弦歌导演和他的“艺术亲卫队”。
他们人手一杯手冲黑咖啡，面前摆着打印出来的分镜草图，讨论着光影、构图和“画面中留白的哲学意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
右边，是简远方老师和他的“狗血敢死队”。
他们面前是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和堆成山的情感类杂志，唾沫横飞地探讨着“婆媳矛盾的一百种激化方式”与“三角恋如何升级为六角恋”，空气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火爆气息。
鲜时光坐在主位，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左边是阳春白雪，右边是下里巴人。
这感觉，就像在科学院的报告厅里开了个菜市场，突出一个八字不合，五行相克。
而今天，他就要往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木上，再放上一颗原子弹。
“各位，”鲜时光清了清嗓子，“剧本和分镜都只是纸上谈兵。要真正理解这部作品的灵魂，我们还需要请出我们真正的‘主角’。”
他打了个响指。
会议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鱼贯而入的，不是演员，而是一排身穿白大褂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
他们推着一排被黑色丝绒罩布盖住的移动衣架，神情肃穆，步伐庄重，仿佛护送圣物的骑士。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刺啦——”
随着鲜时光一声令下，罩布被齐齐揭开。
刹那间，会议室里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被那些奇形怪状的“神袍”给扭曲了。
时间，在这一刻陷入了凝滞。
陈弦歌导演那边，手里的咖啡杯停在了半空，嘴巴微张，眼神从哲学思考瞬间切换到了物理层面的呆滞。
简远方老师这边，刚要塞进嘴里的一块点心“啪嗒”掉在了桌上，激动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整个团队像是被集体按下了静音键。
那些“衣服”……
它们静静地挂在那里，与其说是服装，不如说是一群降临在会议室里的异星生物标本。
由废弃光盘组成的“龙鳞袍”，在灯光下反射出死亡disco般的光斑。
用红色警戒线织成的“火焰裙”，散发着一种“前方施工，生人勿近”的强烈警告。
而立于c位的，正是那件惊世骇俗的“翠绿蛤蟆袍”。
它那荧光绿的本体，在会议室的白光下甚至发出了一层幽幽的，充满赛博朋克风情的磷光，仿佛自带剧毒，能让每一个注视它的人san值狂掉。
沉默！
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
这是……什么东西？
行为艺术？
老板对我们的一种考验？
还是说，我们集体误入了一个精神污染的结界？
就在气氛即将跌破冰点，尴尬到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时候，一个颤抖的声音划破了这片窒息的沉默。
“苍……苍天啊！”
只见简远方老师，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不是惊恐，也不是愤怒，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推开挡路的工作人员，一把捧住了那件“翠绿蛤蟆袍”，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啊！”
简远方老师老泪纵横，他转过身用一种“你们这群凡人根本不懂”的眼神扫视全场，声音都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我之前还觉得，男主角的痛苦不够具体，不够接地气！我还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发生什么才能让他众叛亲离，让他有家不能回！”
他深情地抚摸着那荧光绿的饰带，如同抚摸着稀世珍宝。
“现在！我看到它！我明白了！”
“就这件衣服！”
“别说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要误会他审美变异，人格扭曲了！他亲妈看到了都得以为他是什么新型网络诈骗的受害者，连夜报警，顺便拿擀面杖把他打出家门啊！”
“还有他弟弟！他弟弟看到哥哥穿成这样，肯定以为他加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非主流杀马特组织，从此堕落了，于是兄弟反目，恩断义绝！”
“还有他那帮兄弟！看到他放着好好的帅气战甲不穿，非要穿成一头带触手的绿色妖怪，肯定以为他被夺舍了，被下了降头！必须得大义灭亲，替天行道啊！”
简远方老师越说越兴奋，灵感如同三峡大坝开闸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不行！我得加戏！必须加！”
他猛地一拍大腿。
“必须加一场他穿着这身‘神袍’荣归故里，结果被全村的男女老少当成下凡的妖怪，用锄头、粪叉围追堵截的苦情大戏！再加一场他深夜去见女友，结果把女友和未来的丈母娘吓得当场打120送进医院的伦理悲剧！”
“这矛盾！这张力！这极致的误会！收视率……不，是票房！绝对要爆啦！”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被简老师这番激情澎湃的“看衣说话”给说懵了。
尤其是鲜时光，他在主位上听得眼角直抽抽，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成了！
看看！把我们的狗血教父逼成什么样了！
这丑东西的威力太大了，大到让编剧都逻辑错乱，只能靠增加更多、更离谱的狗血桥段来强行找补！
他心中暗自给托尼老师记了一大功，然后用一种“关爱”的眼神看向会议室的另一端。
此时，陈弦歌导演也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简远方的激动，脸上反而是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与肃穆。
他缓缓走上前，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副崭新的白手套，一丝不苟地戴上。
然后，他像一位顶级的文物鉴定专家，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翠绿蛤蟆袍”上，那由工业尼龙扎带构成的冰冷配饰。
“我明白了！”
陈弦歌导演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穿宇宙。
“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不是丑。”
众人：“？？？”
“这是‘异化’！”
陈导的声音充满了哲学思辨的魅力。
“你们看，”他指着那反人类的剪裁和廉价怪异的材料，“这件袍子，它本身就是一种宣言。它在告诉全世界，当一个英雄获得了超越凡人的神力之后，他就必然会被世俗的世界所‘放逐’、所‘误解’！”
“这袍子，就是他被放逐后，不得不穿上的新的身份符号！是他的枷锁，是他的诅咒，是他与整个庸俗世界格格不入的……”
“第二层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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