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往生与归途
李小雅的魂体在浓郁的怨气散去后，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隐约能看见她生前清秀的轮廓。她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失魂落魄的李国富，那双曾经充满怨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悲哀。
她没有再说话，或许是无法再说，或许是不愿再说。她转向张清玄，透明的身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无声地表达着感谢与释然。
张清玄微微颔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往生印，口中念诵起低沉而悠远的往生咒文。随着咒文的响起，点点温和的纯白星火之力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包裹住李小雅逐渐透明的魂体。
那星火并非灼热，而是带着一种净化与安详的力量，洗涤着她魂体上最后残留的怨念与痛苦。李小雅的身影在星火的包裹下，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夜空中翩跹的萤火虫，盘旋片刻后，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压抑感，也随之彻底消散，只剩下原本的奢华和……一种空旷的死寂。
跪在地上的李国富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女儿消失的地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滚落，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形成肮脏的泪痕。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在地，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张清玄收回手，脸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超度这种怨念深重的亡魂，尤其是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引导其放下执念，对心神的消耗远比直接打杀要大得多。
他转身，走出房间。门外，胖子和陈子轩正紧张地等候着，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上来。
“老板，搞定了？”胖子探头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只见李国富瘫在地上如同死狗，那股子阴森气儿也没了，顿时松了口气。
“嗯，送走了。”张清玄淡淡道。
陈子轩也松了口气，随即看向房间里的李国富，皱眉问道：“玄哥，那他……”
“报警，让林瑶处理。”张清玄言简意赅，“弑亲之罪，证据确凿，法律会给他应有的审判。”
楼下，林瑶早已安排好了人手。很快，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上楼，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李国富铐上带走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以及余生都无法摆脱的良心谴责和精神折磨。
周富豪夫妇得知困扰他们许久的“闹鬼”事件彻底解决，而且是如此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冤魂，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对着张清玄千恩万谢，并爽快地支付了一笔丰厚的酬金。
回到扎纸店时，已是深夜。店里暖黄的灯光驱散了夜色的清冷，熟悉的香烛和纸张气味让人心神安定。
“哎呀我的妈呀，可算回来了！”胖子一进门就夸张地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这一天折腾的，身心俱疲！老板，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搞点夜宵慰劳慰劳？”
张清玄瞥了他一眼，从刚才周富豪给的那叠酬金里抽出几张，放在柜台上：“去买点烧烤，多加两个腰子。”
胖子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过钱，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屁颠屁颠就往外跑：“好嘞老板！保证买最好吃的回来！”
跑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回头贼兮兮地笑道：“老板，您还知道吃腰子补啊？”
张清玄推了推墨镜，没说话。
胖子脖子一缩，赶紧溜了，心里吐槽：‘得，又说错话了，万一老板觉得我暗示他不行，下个月经费又悬了……’
陈子轩看着胖子仓皇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对张清玄正色道：“玄哥，这次……谢谢您。我又学到了很多。”他指的是张清玄处理李小雅事件的方式，并非一味暴力超度，而是引导其放下执念，了解因果。
“驱邪缚魅，度心为上。”张清玄走到柜台后坐下，拿起那块温润的紫砂壶摩挲着，“知其冤，解其执，方能真正助其解脱，而非徒增杀孽。”
陈子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胖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烧烤回来了，浓郁的孜然和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扎纸店。肥瘦相间的羊肉串、焦香的烤鸡翅、滋滋冒油的烤韭菜、还有特意加料的烤腰子……摆了一小桌。
三人围坐在柜台旁，就着胖子泡好的清茶，吃起了宵夜。奔波一天的疲惫和面对惨剧的沉重，似乎都在这人间烟火气中慢慢消融。
张清玄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腰子，火候掌握得不错，外焦里嫩，没有腥气，只有香料和油脂混合的丰腴口感。他吃得专注，眉眼间那丝惯常的疏离也淡去了些许。
胖子一边大口撸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老板，要说这李国富，也真是……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人心之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张清玄喝了口茶，冲淡口中的油腻，“被欲望、愤怒、恐惧蒙蔽，便会做出无可挽回之事。修行之人，更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串鸡翅，嘟囔道：“反正我觉得，还是吃饱喝足最实在，没那么多烦心事。”
陈子轩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串烤得最好的羊肉放到张清玄面前的盘子里。
第二天，扎纸店恢复了往日的节奏。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落满细小划痕的木质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香烛、纸张和……胖子刚熬好的小米粥的香气。
张清玄坐在老位置上，擦拭着紫砂壶。胖子则在店里忙活，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着纸人金童身上的灰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老板，我看咱店里这几种黄表纸不多了，下午我去进点货？”胖子打扫到货架这边，回头问道。
“嗯。”张清玄头也不抬，“顺便买点新鲜的河虾回来，晚上白灼。”
“得令！”胖子应得响亮，心里却盘算着：‘河虾？老板这嘴是越来越刁了，看来得去老刘头那儿看看，他家的虾最新鲜，就是贵点……唉，反正老板给钱。’
他这心思刚活络开，就听张清玄淡淡补充道：“挑活的，个头均匀的，别买死的充数。”
胖子：“……” 他幽怨地看了老板背影一眼，认命地叹气。得，一点小九九都被看穿了。
下午，胖子出门采购去了。陈子轩则在院子里练习步法，身影腾挪间，比之前稳健了不少。张清玄偶尔抬眼看一下，指点一句“气沉”“步随腰转”，便不再多言。
胡同里渐渐热闹起来，下班放学的，买菜遛弯的，人声嘈杂。隔壁刘婶端着一碗刚炸好的萝卜丸子过来串门，硬塞给刚从院子里出来的陈子轩，说是感谢他上次帮忙修好了漏水的龙头。
陈子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道了谢。刘婶看着他一表人才，又看看店里稳坐如山的张清玄，笑着摇摇头走了，嘴里还念叨着：“这小张老板，人是怪了点，但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样的……”
傍晚时分，胖子满载而归，不仅买了黄表纸和活蹦乱跳的河虾，还顺便拎回来一条肥美的鲈鱼和一把嫩绿的小青菜。
“老板，你看这虾，多生猛！这鲈鱼，眼睛多亮！晚上咱们清蒸鲈鱼，白灼虾，再炒个小青菜，齐活！”胖子献宝似的展示着成果。
张清玄目光扫过袋子里弹动的鲜虾和鳞片闪亮的鲈鱼，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扎纸店里飘起了食物的鲜美香气。白灼虾蘸着姜醋汁，清蒸鲈鱼淋着热油，简单却极致地凸显了食材的本味。张清玄吃得专注而满足，体内的星火似乎都因为这顿适口的晚餐而愉悦地跃动。
饭后，胖子收拾碗筷，陈子轩主动帮忙。张清玄则坐在柜台后，再次拿出那块域核碎片和黑色陨石，在指尖摩挲。
李小雅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城西地下的谜团，玄冥的阴影，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能感觉到，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
就在他沉思时，店门外悬挂的那串古朴风铃，忽然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阴气的清脆撞击声。
张清玄动作一顿，墨镜后的目光瞬间锐利，投向店门方向。
这次的气息，与上次不同。更微弱，更飘忽，带着一种……茫然和无助？
他静静地等待着。几息之后，风铃声平息下去，那股阴气也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悄然远去。
张清玄微微蹙眉。
看来，这红尘浊世，永远不缺需要“帮忙”的存在。
他收起域核碎片，端起胖子刚给他续上的热茶。
水温，正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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