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异乡来电
王小宝的烧在天亮前退了。
王大爷一大早就提着一篮子鸡蛋来敲扎纸店的门,脸上又是感激又是后怕。篮子里的鸡蛋个个圆润饱满,还沾着点新鲜的草屑。
“张老板,真是神了!小宝后半夜就退烧了,早上起来还嚷嚷着饿,喝了碗粥!”王大爷把篮子往胖子手里塞,“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一定收下!”
张清玄刚洗漱完,头发还湿着。他看了眼鸡蛋,点点头:“孩子没事就好。鸡蛋我们收了,但您以后晚上别让孩子去小公园玩。”
王大爷一愣:“小公园?小宝没去啊,他这两天放学就回家了……”
“昨晚有别的孩子在那里迷路了。”张清玄没多说,“总之,那地方最近不太干净,让孩子离远点。”
送走千恩万谢的王大爷,胖子提着鸡蛋篮子啧啧称奇:“玄哥,你昨晚送走的那个孩子……跟王小宝发烧真有关系?”
“阴气冲撞。”张清玄坐到柜台后,拿起毛巾擦头发,“活人阳气弱的时候,容易被游魂影响。那孩子迷路在小公园,怨念无意识散发,王小宝从那儿经过,就被冲到了。”
陈子轩从楼上下来,听见这话若有所思:“所以昨晚超度了那个迷路的孩子,王小宝就好了?”
“嗯。那孩子没有恶意,只是找不到路。”张清玄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但有人在公园画招阴符,故意引魂……这事不简单。”
“又是那个左撇子书法家?”胖子问。
张清玄没回答,目光落在柜台上的养阴匣上。经过一晚上的三阳锁阴阵镇压,匣子表面的暗红色已经淡了很多,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还在。
上午九点,扎纸店准时开门。
阳光透过雕花木门照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店里还是老样子:左边靠墙是两排货架,上面摆着各种颜色的扎纸材料——金箔纸、银箔纸、各色彩纸,还有成捆的竹篾。右边是工作区,一张宽大的长条桌,上面散落着未完成的纸扎半成品:一匹纸马刚扎好骨架,还没糊纸;几个童男童女的头部已经画好了眉眼,正晾着等干。
最里面是柜台,柜台后有一扇小门通往后院。柜台上除了账本、笔墨,就是那个被阵法暂时镇住的养阴匣。
胖子开始日常打扫。他先给店里的几盆绿植浇水——一盆吊兰,一盆文竹,还有一盆仙人掌,都是他从市场淘来的便宜货,但养得精神。然后拿着鸡毛掸子清理货架上的灰尘,动作仔细。
陈子轩则在长条桌前坐下,开始练习画符。黄纸、朱砂、毛笔摆了一桌。他画的是最基础的“安宅符”,笔画简单,但要一气呵成。少年抿着嘴,全神贯注,但笔尖还是有点抖,画出来的符文歪歪扭扭。
张清玄坐在柜台后,泡了壶茶。茶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但胖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紫砂小壶,说是泡茶香。水烧开,茶叶在壶中舒展,茉莉的清香混着茶香在店里弥漫开来。
他慢慢喝着茶,目光落在陈子轩画的符上。
“手腕用力不对。”张清玄忽然开口。
陈子轩手一抖,笔尖在黄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迹。
“画符不是写字,是‘引气’。”张清玄放下茶杯,走过去拿起另一支笔,“手腕要稳,但不要僵。下笔之前,心里要想清楚这道符要引的是什么样的‘气’。”
他蘸了朱砂,在空白的黄纸上随手一画。笔走龙蛇,红色的线条流畅而富有韵律,仿佛自有生命。一道完整的“安宅符”瞬间成型,符成刹那,纸面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
陈子轩看得呆了。
“看懂了吗?”张清玄问。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陈子轩老实回答。
张清玄把笔还给他:“接着练。画废一百张,就能画对一张。”
胖子在旁边擦桌子,心里嘀咕:一百张黄纸也得花钱啊,玄哥可真舍得……不对,这钱估计最后还得从我工资里扣。
他正想着,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稀疏,眼袋很重,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眼神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柜台后的张清玄身上。
“请问……是张老板吗?”男人声音沙哑。
“我是。”张清玄抬眼看他,“有事?”
男人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我叫李建国,是做建材生意的。是……是刘婶介绍我来的,她说您这儿能处理一些……特别的事。”
张清玄拿起名片看了眼,放下:“什么事?”
李建国搓了搓手,脸色不太好看:“是我老家的事。我老家在临市下面的清水县,家里有个老宅,我父亲一直住那儿。半个月前,老爷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老宅……闹鬼。”
“闹鬼?”
“对。”李建国咽了口唾沫,“老爷子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声,从井里传出来。还看见过白影在院子里飘。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年纪大了眼花,但上周我回去了一趟……我也听见了。”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恐惧:“那天晚上我住老宅,半夜确实听见井那边有哭声,是个女人的声音,哭得很惨。我壮着胆子去看,井口黑漆漆的,但那哭声真真切切是从底下传上来的。而且……而且我还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腥味,像……像血。”
胖子听得后背发凉,擦桌子的动作都停了。
张清玄神色如常:“老宅以前出过事?”
“这个……”李建国犹豫了一下,“我问过老爷子,也问过村里老人。老宅是解放前建的,最早的主人是个地主,后来被打倒了。再后来几经转手,我们家是八十年代买下来的。具体的……没人说得清。”
“你想怎么处理?”
“我就是想请您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李建国说,“如果是能送走的,就送走。如果是恶鬼害人……那也得处理掉。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张清玄沉吟片刻:“清水县离这儿两百多公里。来回车马、食宿,加上处理费用,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李建国连忙说,“只要能把事解决,多少钱您开口!”
“先付五千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两万。”张清玄报了个价,“食宿路费另算,实报实销。”
李建国一愣:“两万五?这……”
“嫌贵可以找别人。”张清玄端起茶杯。
“不不不,不是嫌贵!”李建国赶紧摆手,“我是没想到……这么便宜。我之前托人打听过,市里有些‘大师’开口就要十万八万的。”
张清玄看了他一眼:“我是扎纸的,不是大师。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李建国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数了五千放在柜台上,“这是定金。张老板什么时候能出发?”
“明天。”张清玄收起钱,“地址留下,明天早上我们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开车,我来接你们!”李建国写下地址和电话,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他离开,胖子凑过来:“玄哥,真要去外地啊?两百多公里呢。”
“嗯。”张清玄把钱锁进抽屉,“你和子轩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出发。”
“我也去?”陈子轩抬起头,有些紧张。
“跟着学学。”张清玄说,“胖子,去市场买点路上吃的。再买些朱砂、黄纸,多备点。”
“得嘞!”胖子应下,心里开始盘算要买什么:面包、火腿肠、矿泉水是基础,再买点水果……对了,玄哥嘴挑,得买点好的茶叶路上泡。钱嘛……先垫着,回来再报销,希望玄哥别又嫌贵。
下午,林瑶又来了。
她今天换了身便装,浅灰色的针织衫配黑色长裤,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走进店里时,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
“张老板。”她笑着打招呼,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张清玄身上,“忙呢?”
“还好。”张清玄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林瑶今天这身打扮比穿警服时多了几分柔和,针织衫的质地贴身,勾勒出匀称的身形线条。她走路时步子很稳,腿又直又长。
“给你带了点东西。”林瑶把纸盒放在柜台上,“局里发的茶叶,我不爱喝这个,听说你喜欢喝茶,就拿来了。”
纸盒里是两罐龙井,看包装就不便宜。
胖子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茶叶少说得上千块一罐!林警官可真大方。
“谢了。”张清玄也没客气,收下了,“钱文礼的案子怎么样了?”
“进展顺利,证据链基本齐全了。”林瑶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不过有个新情况要跟你说一声——我们追查陈威廉那条线,发现他名下有几家公司,最近半年在清水县那边有一些投资。”
张清玄眼神一动:“清水县?”
“对。主要是旅游开发和古建筑修复。”林瑶从包里拿出几张资料,“其中有一个项目,涉及到一片老宅区的改造。巧的是,那片老宅区里,有一栋宅子的产权人姓李,叫李建国,今天上午刚去过房管局咨询老宅修缮的事。”
她把资料推过来。上面是李建国那栋老宅的位置图,还有陈威廉公司在当地的规划图。老宅的位置,正好在规划中的“文化休闲区”核心位置。
“李建国今天上午来找过我。”张清玄说,“说他家老宅闹鬼,请我明天去清水县看看。”
林瑶坐直了身体:“这么巧?陈威廉的公司正在打那片老宅区的主意,李建国的老宅就闹鬼?”
“可能不是巧合。”张清玄看着规划图,“如果老宅真闹鬼,把产权人吓走,或者……吓死,宅子就好到手了。”
“需要我帮忙吗?”林瑶问,“清水县那边我可以通过局里联系当地警方,提供一些支持。”
“暂时不用。”张清玄摇头,“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两人正说着,店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陈静薇。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酒红色的丝质衬衫,下身黑色西装裤,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长发披散,妆容比昨天精致了许多,手里同样提着个纸袋。
“张老板。”她看见林瑶也在,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自然,笑着走进来,“林警官也在啊,真巧。”
“陈小姐。”林瑶点点头,笑容淡了些。
陈静薇把纸袋放在柜台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朋友从国外带的咖啡豆,我尝着不错,给你带了一包。听说你有时候熬夜,喝咖啡比喝茶提神。”
纸袋里是一包深烘焙的咖啡豆,包装上的外文标签显示是某个知名品牌,价格不菲。
胖子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呼好家伙——茶叶对咖啡,这是杠上了?
“谢了。”张清玄同样收下,神色没什么变化,“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陈静薇捋了捋头发,目光在店里扫过,“就是过来看看。昨天的事……谢谢你。我父亲说,他会想办法劝劝陈威廉。”
“嗯。”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林瑶和陈静薇都没说话,但也没走。两人目光偶尔交错,又很快分开。
胖子悄悄捅了捅陈子轩,使了个眼色:看,修罗场。
陈子轩脸一红,低头继续画符,假装没看见。
最后还是林瑶先开口:“张老板明天要去清水县?”
“对。”张清玄说,“接了个活。”
“清水县啊,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开民宿,环境不错。”陈静薇接过话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订房有折扣。”
“不用了,客户安排。”张清玄说。
“那路上小心。”林瑶站起身,“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清水县那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协调。”
“好。”
林瑶走了。陈静薇又多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也起身告辞。
两人前后脚离开,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胖子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刚才那气氛……子轩你感觉到没?跟冬天刮冷风似的。”
陈子轩小声说:“胖子哥,你别说了……”
张清玄没理他们,打开陈静薇带来的咖啡豆闻了闻,味道确实香醇。又打开林瑶给的茶叶,龙井的清香扑鼻。
他把两样东西都收进柜台下面的柜子里。
“胖子,晚上多做点菜。”张清玄忽然说,“明天要出门,今晚吃好点。”
“好嘞!”胖子眼睛一亮,“玄哥想吃什么?”
“随便。”张清玄想了想,“买条鱼吧,清蒸。再炖个汤。”
“得令!”胖子兴冲冲地去市场了。
傍晚时分,扎纸店飘出饭菜香。清蒸鲈鱼肉质鲜嫩,淋了蒸鱼豉油和热油,撒了葱丝姜丝。排骨莲藕汤炖得奶白,莲藕粉糯。还有个蒜蓉空心菜,碧绿爽脆。
三人围坐吃饭。夕阳的余晖透过后院的门照进来,把桌子染成暖黄色。
“玄哥,清水县那边……会不会有危险?”陈子轩有些担心地问。
“看情况。”张清玄夹了块鱼肉,“老宅闹鬼,要么是地缚灵,要么是有人搞鬼。去了才知道。”
“地缚灵是什么?”胖子问。
“人死之后,魂魄因为执念或者特殊环境,被困在某个地方,无法离开,就成了地缚灵。”张清玄解释道,“这种灵体一般只在固定区域活动,怨念深的会害人,怨念浅的只是重复死前的行为。”
“那井里的女人哭声……”
“如果是地缚灵,那口井可能就是她死的地方。”张清玄说,“得查清楚她是谁,怎么死的,为什么困在那里。”
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吃完饭,张清玄让两人早点休息,自己则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堆着些旧书和笔记,还有那本从仓库带回来的实验笔记。
他坐在桌前,翻看着笔记。那些被撕掉的页面边缘,还有残留的墨迹痕迹。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页,眼神深沉。
左撇子。书法好。懂茅山法术。可能在清水县有布局。
陈威廉……d.K.……黑袍人……
线索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窗外,夜幕降临。胡同里的灯一盏盏亮起,炊烟袅袅,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
扎纸店里,胖子在厨房洗碗,嘴里哼着跑调的歌。陈子轩在楼下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把黄纸、朱砂、符笔一样样装进背包。
张清玄合上笔记,走到窗边。
远处城市的霓虹闪烁,近处胡同的灯火温暖。两个世界,在这一刻奇妙地重叠。
明天,要去一个新的地方,面对新的未知。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曾经是丹田的位置,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但废墟深处,那点新生的“星火”正在微弱而顽强地燃烧。
够用了。
他转身,关上灯。
夜色笼罩了扎纸店,也笼罩了这座城市的无数悲欢离合。
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都市扎纸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