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神都生变,女帝病危,镇国公与太平公主,奉先帝遗诏,共迎庐陵王,回京靖难!”
陆羽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砸在红袖的耳膜上。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似乎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停住了脚步,连远处墙角那三名内卫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红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让她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她怔怔地看着陆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她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里迸出两个字,“疯了!”
“锵!”
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死寂。
红袖手中的横刀,悍然出鞘半尺,森然的刀锋直指陆羽的咽喉。她身后的十几名玄衣卫士,也齐刷刷地踏前一步,刀柄与手掌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汇成一股冰冷的杀意。
“陆羽!你好大的狗胆!”红袖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像一头被触怒的母狮,“你自己想死,没人拦着你!但你敢把公主殿下牵扯进来,我今天就先斩了你,再提着你的人头去向陛下请罪!”
她不是在开玩笑。
那双凌厉的凤目中,燃烧着的是不加掩饰的杀机。在她的世界里,太平公主的安危与名声,高于一切。陆羽这番话,无疑是想将公主拖下谋逆的万丈深渊,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陆羽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刀锋,只是静静地看着红袖,看着她头顶那清晰可见的情感词条。
【滔天怒火(赤红)】、【杀意凛然(深红)】、【极度警惕(黄)】。
很好,没有【恐惧】。
这说明,她还没有真正理解,他们所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绝望的处境。
“请罪?”陆羽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的嘲讽,“红袖姑娘,你觉得,六个时辰之后,你还有机会去请罪吗?”
他迎着刀锋,向前走了一小步。
刀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你以为,丘神绩的三千金吾卫是来做什么的?游山玩水吗?”陆羽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击在红袖的心防上,“他奉的,是陛下的死命令。他到了这里,不会问话,不会审讯,更不会听你解释。”
“他只会看到一幅完美的画卷:庐陵王府,废帝李显‘暴毙’身亡。而他的身边,躺着我这个奉旨前来的镇国公的尸体,躺着你们这群太平公主府的卫士的尸体,当然,还有那三个倒霉的内卫的尸体。”
“你猜,丘神绩会如何上奏?他会说,太平公主心怀叵测,妄图勾结庐陵王谋反,被忠心耿耿的内卫当场撞破,双方火并,最终被他率兵平叛,尽数诛杀。”
“一个完美的闭环,不是吗?”
红袖握刀的手,微微一颤。
她不是蠢人,陆羽所描绘的这幅景象,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又是如此的令人不寒而栗。
“不……公主殿下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她的辩解,连自己都觉得苍白。
“李贤太子,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陆羽毫不留情地,再次用这个名字,撕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红袖姑娘,你侍奉公主殿下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在天家,亲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在那张龙椅面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红袖身后那些同样面露惊骇之色的玄衣卫士。
“你死了,不要紧。可你们的死,会成为公主殿下‘谋逆’的铁证。届时,陛下是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儿伤心,还是会借此机会,彻底清除李唐宗室在朝堂上最后的影响力,为武氏子侄登基,铺平最后一段路?”
“你们现在拔刀杀了我,才是真真正正地,将公主殿下,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啷……”
不是剪刀落地的声音。
是红袖手中的横刀,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刀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哀鸣。
她脸上的怒火与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骇然与无助。
陆羽头顶的系统面板上,红袖的情感词条,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滔天怒火】已经熄灭,【杀意凛然】也变成了暗淡的灰色,一个新的词条,正以惊人的速度浮现、变色。
【绝望(深灰)】->【动摇(黄)】->【挣扎(紫)】
她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道催命符。
陆羽给出的那个疯狂的计划,不是通往地狱的捷径,而是从地狱里,向上攀爬的、唯一一根悬在头顶的、看似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可……可是……”红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靖难……这是谋反!一旦举旗,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天下人会如何看公主?史书会如何写她?”
“史书,是胜利者写的。”陆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至于天下人?天下人只会看到,女帝病危,朝政被奸人把持。而镇国公与太平公主,为了匡扶李唐江山,迎回先帝之子,这是何等的忠义之举!”
“我们不是在造反,我们是在‘清君侧’!是在求生!”
“只要我们能活着走出房州,只要我们能比丘神绩的奏报更快地,将这面‘靖难’的大旗插遍关中!届时,该头疼的,就不是我们,而是远在神都的那位陛下了!”
陆羽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时间,是人心,更是那位女帝,在面对一个已经失控的局面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敢不敢,真的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承认是自己要杀了儿子,杀了功臣,逼反了女儿?
她不敢!
至少,陆羽赌她不敢!
院中的气氛,再次凝固。
这一次,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一种被巨大恐惧和疯狂计划所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红袖身后的玄衣卫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她们只是奉命来保护庐陵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要跟着一个九品官出身的国公爷,去干一件足以株连九族的大事。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远处墙角幽幽传来。
“那个……陆国公……”
是那三名内卫中的头领。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那张刀疤脸在晦暗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古怪。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刚才说的那个……靖难……清君侧……”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那我们哥仨……算哪头的啊?”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
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们身上。
是啊,他们是女帝的死士,是来执行灭口任务的。现在,猎物没杀成,反而要见证一场“谋反”的诞生。
他们的处境,尴尬到了极点。
跟着陆羽干?那是板上钉钉的背叛,一旦失败,下场比死还惨。
不跟着干?陆羽和太平公主的人,会放过他们这三个知道了一切秘密的活口吗?
陆羽看向他,忽然笑了。
“三位,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内卫。”
内卫头领一愣:“那我们是?”
“你们是‘被庐陵王殿下仁德感化,弃暗投明,反正来归的义士’。”陆羽一本正经地说道,“待靖难功成,三位便是从龙功臣,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岂不比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死士,要来得快活?”
“噗……”
红袖身后,一个年轻的玄衣卫士,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立刻捂住了嘴,憋得满脸通红。
那内卫头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活了半辈子,杀人无数,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指着鼻子,说成是“反正来归的义士”。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偏偏,他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陆羽给出的,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好了,别笑了。”陆羽摆了摆手,神情重新变得严肃,“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做出决定,并且离开这里。”
他最后一次,看向红袖。
“红袖姑娘,我再说一遍。这不是在逼你,我是在救你,救你的那些姐妹,更是在救你的公主殿下。”
“举旗,九死一生。”
“不举旗,十死无生。”
“怎么选,你来决定。”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等待着。
他将这把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刀,递到了红袖的手中。
红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一边,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忠诚与规矩;另一边,是血淋淋的、无法回避的现实。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陆羽,看向那间漆黑的书房。
那里,躺着她们此行的目标,一个窝囊、可怜,却又身系李唐最后气运的男人。
也躺着,公主殿下那未曾宣之于口的野望。
良久。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回答陆羽的问题,而是转头,对着身后的一名玄衣卫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几分颤抖的沙哑声音,下达了命令。
“去,把殿下叫醒。”
“告诉他,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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