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那一声“受死”的怒吼,狠狠刺穿了长安京上空粘稠的死亡气息。
五万北晋轻骑,一人三马,换乘不息,连续十二昼夜狂奔数千里。
此刻,他们的人和马都已到了极限——眼珠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出血口,战马浑身汗如白浆,口鼻喷出的白气在清晨的空气中凝成雾团。
但极限,有时恰恰是爆发的开始。
当侧翼的暴风军团士兵听见那恐怖的马蹄声而愕然转头时,看到的不是骑兵。
是一片移动的钢铁山洪。
冲在最前的张文远,战袍早已被风尘染成土黄,但手中那柄特制的加长斩马刀,却在初升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他根本不需要指挥——十二昼夜的奔袭,所有的战术、所有的阵型、所有的命令,都已在无数次换乘间隙,在每一个士兵的骨髓里刻成了本能。
五万人,从魔族大军最柔软的肋部,狠狠捅了进去!
第一个与这股洪流接触的,是暴风军团一支正在轮换休息的千人队。
他们刚刚从攻城战中撤下来,许多人甚至解开了铠甲,坐在地上啃着干粮。
当大地开始震颤时,一个百夫长叼着肉干抬起头,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敌——”
后面那个字,永远没机会喊出来了。
张文远的斩马刀横扫而过,刀锋从百夫长脖颈处切入,斜向上斩出,头颅带着惊愕的表情飞上半空,肉干还叼在嘴里。
无头尸体喷着绿色的血泉,向后仰倒。
而张文远已经纵马冲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身后的骑兵,像一把梳子,梳过这片毫无防备的魔族营地。
不,不是梳子。
是绞肉机的刀片。
轻骑兵对无甲、散乱、猝不及防的步兵,结果不是战斗,是屠杀。
弯刀挥过,手臂飞起;长矛突刺,胸膛洞穿;马蹄踏下,颅骨碎裂。
有些骑兵甚至懒得挥刀,只是让战马全速冲撞——被千斤重的战马以每小时六十里的速度撞上,人体会像破布袋一样飞出去,骨骼在落地前就已经碎成几十段。
惨叫声瞬间炸开!
但这惨叫,很快就被更恐怖的、钢铁与血肉碰撞的闷响淹没了。
“列阵!列阵!”一个暴风军团的千夫长嘶声大吼,试图组织抵抗。
但已经晚了。
骑兵的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强。
当第一排魔族士兵勉强举起盾牌时,第二排、第三排的骑兵已经从两侧迂回包抄,像铁钳一样夹住了这支千人队的左右翼。
然后,收紧。
“噗嗤——咔嚓——轰!”
盾牌碎裂声,骨骼断裂声,人体被撞飞的闷响声,混成一片地狱的交响。
短短三分钟。
仅仅三分钟。
一支完整的千人队,从建制到尸体,彻底消失在地面上。
只有满地绿色的血泊、破碎的兵器和残肢断臂,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而张文远的骑兵,甚至没有减速。
他们的目标,不是这支小部队。
是整个魔族大军的侧翼纵深。
……
魔族中军,大帐。
托里斯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传令兵满身的血污时,就凝固了。
然后,像瓷器一样碎裂。
他立即冲出大帐,望向东方——那里,尘烟冲天而起,马蹄声震得他脚下的砖石都在簌簌颤抖。
“北晋……军旗?”拓科拖的声音变了调,“他们怎么可能……加斯庭距离这里数千公里!就算飞也……”
“闭嘴!”托里斯厉声打断,但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仿佛看到了。
仿佛看到了暴风军团那支千人队,像沙滩上的沙堡,被潮水一冲而散。
仿佛看到了者勒蔑——他麾下最擅长机动的将领,试图组织抵抗,却被一柄长刀斩下了头颅。那颗头在空中翻滚时,眼睛还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死去。
看到了整个魔族大军的右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溃散。
“传令——”托里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盖乌斯!让他立刻接管右翼指挥,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那支骑兵!”
“是!”
传令兵飞奔而去。
但托里斯知道,已经晚了。
骑兵冲锋,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
一旦让骑兵冲进步兵阵型的纵深,再想挡住,需要付出的代价,将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
他再次转头,看向皇城方向。
城墙上,司马错,正举起长剑,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反击命令。
而城内,那些原本已经节节败退,已经被分割包围的帝国守军,在听到援军号角的那一刻,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爆发出了最疯狂的战斗力。
一个断了条胳膊的帝国老兵,用剩下那只手握紧长枪,从废墟里跃出,一枪捅穿了两个魔族士兵,然后被第三把刀砍倒。但倒下的瞬间,他拉响了怀里最后一颗震天雷。
“轰!”
五名魔族士兵被炸成碎片。
又一个双眼被血糊住的年轻守军,凭着声音,扑向一个魔族十夫长,用牙齿生生咬断了对方的喉咙,然后被乱刀分尸。
但更多的守军,开始自发地向皇城方向靠拢集结。
绝境中的希望,往往比绝望本身,更让人疯狂。
托里斯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指甲刺进掌心,绿色的血渗出来,但他感觉不到痛。
他只感觉到——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
魔族前线,临时指挥所。
盖乌斯接到命令时,正在地图前调配最后一批预备队,准备对皇城发动最后一击。
这位魔族最杰出的将领之一,是托里斯最信任的魔族大元帅。
他性格冷静、务实,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因此一直被托里斯委以重任。
当传令兵冲进来,语无伦次地报告“东面出现大批骑兵,右翼崩溃,者勒蔑将军战死”时,盖乌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胡说什么?”他抬起头,眉头紧锁,“东面是加斯庭方向,炎思衡的主力还在和皮洛士对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从指挥所外传来。
不是爆炸声。
是成千上万匹战马同时奔驰,踏在大地上引发的让人心悸的共振。
盖乌斯脸色一变,冲出指挥所。
然后,他看到了。
东方天际,烟尘蔽日。
烟尘前,是潮水般涌来的骑兵——清一色的黑色战袍,弯刀雪亮,马蹄翻飞间,泥土与碎肉齐溅。
而魔族的右翼,那个主要由先锋军团三万人防守的侧翼,此刻已经像被巨兽啃过的蛋糕,出现了一个宽达数百米的巨大缺口。
缺口内,尸横遍野。
缺口外,骑兵正像决堤的洪水,向着中军大营的核心,汹涌而来!
“重步兵!”盖乌斯嘶声大吼,“调重步兵上去!堵住缺口!”
“元帅大人……”副将脸色惨白,“重步兵……大部分都在城里巷战,剩下的在正门方向维持战线,能调动的……不到五千人!”
“那就调轻步兵!弓弩手!所有能动的,全部压上去!”
命令传达。
但,太慢了。
骑兵的速度,比命令传递的速度,快十倍。
当第一批轻步兵仓促列阵,举起长矛时,张文远的先锋已经冲到了面前。
“放箭!”魔族军官嘶吼。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出——轻步兵的弓弩,对高速冲锋的骑兵威胁有限。
许多箭矢射在铠甲上,叮当作响地弹开;少数射中战马,但北晋的战马都披着简易皮甲,除非命中眼睛或腿关节,否则很难一击致命。
而骑兵,已经冲到了三十步内。
“举矛——!”
长矛竖起。
但张文远根本不躲。
他伏低身体,几乎贴在马背上,斩马刀平举,刀尖对准了矛阵最中央。
十步。
五步。
“杀——!!!”
斩马刀横扫!
“咔嚓咔嚓咔嚓——!”
一片矛杆断裂的声音!
特制的加长刀身,加上战马冲锋的惯性,这一刀的力量恐怖到极致!整整一排长矛,被齐刷刷斩断!握矛的魔族士兵虎口崩裂,还没反应过来,战马已经撞进了阵中!
撞击。
最野蛮的撞击。
一个魔族士兵被战马正面撞中胸口,胸骨瞬间凹陷下去,内脏被挤压成烂泥,从口鼻喷出。
又一个士兵被马蹄踏中头颅,像西瓜一样碎裂。
阵型,瞬间被撕开。
而后续的骑兵,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缺口蜂拥而入!
轻步兵对骑兵,本就处于绝对劣势。更何况是在毫无准备、阵型松散的情况下?
屠杀。
又是一场屠杀。
盖乌斯站在指挥所前,看着那片迅速扩大的混乱,看着自己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脸色从铁青,渐渐变得苍白。
他看出来了。
这支骑兵,不是来骚扰的。
是来拼命的。
他们根本不计伤亡,不惧死亡,只有一个目标——凿穿,不停地凿穿,直到把魔族整个大军,拦腰斩断!
“元帅大人!”副将声音发颤,“右翼……彻底崩溃了!暴风军团损失超过一半,残部正在溃逃!先锋军团也无力抵抗!骑兵……骑兵已经冲到了中军大营外围,距离粮草辎重区,不到一里了!”
粮草辎重区。
那里堆积着魔族五十万大军半个月的粮草、箭矢、火油,以及——攻城器械的备用零件。
一旦被焚,大军不战自溃。
盖乌斯闭上眼睛。
三秒后,睁开。
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传令,”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一,所有攻入城内的部队,立即撤退。”
副将一愣:“撤退?元帅大人,长安京就在眼前,只要再发动一次总攻……”
“执行命令。”盖乌斯打断,“第二,正门方向的部队,且战且退,向中军大营收缩。第三,抽调所有还能调动的重步兵,在粮草辎重区前构筑防线,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骑兵。”
他顿了顿,补充道:
“第四,立刻向陛下汇报——我军侧翼遭北晋骑兵突袭,损失惨重,为防全军被切割包围,我已下令暂时撤退,收缩防线。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可是,元帅大人!”副将急了,“擅自撤退,陛下会……”
“会杀了我?”盖乌斯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他转身,看向指挥所内的沙盘。
沙盘上,代表魔族大军的黑色棋子,已经深深嵌入长安京内部,皇城近在咫尺。
而代表北晋骑兵的红色箭头,正像一把烧红的刀子,从侧面狠狠捅了进来。
“但如果我不撤,”盖乌斯轻声说,“今天在这里的五十万大军,至少会死三十万。骑兵已经切断了我们和后方的联系,城内的巷战又迟迟无法突破——一旦被内外夹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副将:
“你觉得,是攻下长安京重要,还是保住这五十万大军重要?”
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去传令。”盖乌斯挥手,“告诉各军团指挥官:这是我的命令,与陛下无关。事后若陛下怪罪,我一人抵命。”
副将眼眶红了,重重捶胸,转身冲了出去。
命令,像石子投入湖面,迅速荡开涟漪。
长安京内,巷战正酣的魔族士兵,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许多人愣住了。
他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刚刚踏着帝国守军的尸体,逼近了皇城的最后一道街垒。
现在,要撤?
“搞什么鬼!”一个湮灭军团的百夫长砍翻面前的守军,嘶声大吼,“再给我半小时,我就能冲进皇城!”
“这是盖乌斯将军的命令!”传令兵声音嘶哑,“北面出现大批敌军骑兵,侧翼已溃!再不撤,我们会被包围在城里!”
“骑兵?”百夫长一愣,随即暴怒,“区区骑兵,让后军去挡!我们马上就要赢了!”
“挡不住!”传令兵几乎哭出来,“暴风军团完了!者勒蔑将军战死了!骑兵已经冲到中军大营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魔族士兵头上。
暴风军团,完了?
者勒蔑,战死了?
骑兵……已经冲到中军大营了?
恐慌,开始蔓延。
而这时,皇城方向,反击的号角再次响起!
残存的帝国守军,在司马错的亲自率领下,发起了反冲锋!
虽然人数不多,虽然个个带伤,但那股气势——绝境逢生、援军已至的气势,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援军来了!杀啊——!”
“把魔族崽子赶出去!”
吼声震天。
魔族士兵的斗志,开始动摇。
第一个逃兵出现了——是个轻步兵,他扔掉盾牌,转身就跑。
督战队一刀砍翻了他,但第二个、第三个逃兵接连出现。
崩溃,是会传染的。
当撤退的命令与溃败的恐慌交织在一起时,军纪再严明的部队,也会土崩瓦解。
“撤!快撤!”军官们嘶声大吼,不再试图维持阵型,只求尽可能多地带走士兵。
魔族大军,像退潮一样,从长安京的街巷中,向城外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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