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体内潜在的隐患后,梁岁岁心绪虽有些许凝重,却并未慌乱。大道漫漫,劫难亦是机缘。只是,在应对这些未知危机之前,她心中尚有一份尘缘需以真心了却——那便是梁府的养育之恩。
若非当年本源受创,灵识懵懂,意外融入梁母卫蓁腹中胎儿,得梁家十余年悉心养育,给予她“梁岁岁”这个身份与家庭的温暖,她或许至今仍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沉睡,甚至可能在无知无觉中,被体内那“肇事者”的意志侵蚀同化。此恩此情,重于泰山。
故而,她决定暂将诸般算计与修行搁置,回梁府小住几日。
这一日,她并未施展神通,而是命青鸾司备了车驾,如同寻常归家女儿般,回到了礼部尚书梁府。她今日的装扮也一改往日仙气缥缈,更添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婉。身着一袭 “雨过天青软烟罗裙” ,颜色清雅如雨后初晴的天空,裙摆以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走间莲影摇曳,清丽脱俗。外罩一件 “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比甲” ,为这身清冷添上几分暖意与鲜活。青丝绾成端庄的随云髻,簪一对 “红珊瑚珠喜鹊登梅簪” 并几朵小巧的珍珠鬓花,耳上坠着同色的红珊瑚耳珰,虽不及仙衣道簪华贵神异,却更显雍容气度,恰合高门贵女的身份。
车驾至府门,梁府中门大开,梁胤与卫蓁早已携长子梁昀、长媳苏婉月并一众仆从在门前等候。见到女儿下车,卫蓁未语泪先流,上前紧紧握住梁岁岁的手,上下打量,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母亲。”梁岁岁反握住母亲微凉的手,感受到那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关爱,心中微软,语气是回到家中才有的柔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梁胤看着女儿,亦是眼眶微红,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他虽知女儿如今已是云端之上的仙人,但在他眼中,始终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娇女。
“妹妹。”梁昀笑着上前,他身旁的苏婉月也温柔见礼:“小姑。”
梁岁岁对兄嫂点头微笑,目光扫过他们,见兄长气宇轩昂,嫂嫂腹部微隆,显是有了身孕,府中更是添丁进口之喜,心中亦是一暖。这份血脉相连、烟火人间的情感,是她作为“梁岁岁”最珍贵的羁绊。
一行人簇拥着她入府,厅内早已备好家宴。席间,无人谈及朝堂风云,更无人敢问仙魔之事,只说着家长里短,京中趣闻。梁胤问及她在外是否安好,卫蓁絮叨着让她多吃些,说她在外面定然辛苦。梁昀则说起衙门里的琐事,苏婉月温柔地布菜添汤。
梁岁岁含笑听着,偶尔应答几句,品尝着记忆中熟悉的家常菜肴。她虽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但此刻却觉得这些寻常食物别有一番滋味。她甚至动用一丝微不可察的仙元,悄然滋养着父母兄嫂的身体,尤其是怀有身孕的苏婉月,使其气血充盈,胎象稳固。
这份温情,如同暖流,悄然浸润着她因修行与谋划而略显清冷的心湖。她在此刻,不再是太乙金仙,只是梁家的女儿,梁岁岁。
家宴过后,梁岁岁陪着母亲在花园中散步。卫蓁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岁岁,娘不知你在外面做什么,但娘只盼你平平安安的。若是……若是太辛苦,就回家来,爹娘总能护着你。”
梁岁岁心中触动,轻轻依偎着母亲,低声道:“母亲放心,女儿晓得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她无法承诺常伴左右,仙凡路殊,但她会尽力护佑梁府一世安宁,这便是她对这份养育之恩最好的报答。
在梁府住了三日,梁岁岁如同真正归家的女儿,承欢膝下,与兄嫂闲谈,甚至还指点了一下侄儿(根据苏婉月孕期推断为未来侄儿)的启蒙教育(虽未出生,但她已能感知其灵性不凡,暗中留下了一道护身灵印)。这三日,她彻底放下了仙人的身份,沉浸在难得的亲情温暖之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梁岁岁于梁府享受天伦之乐时,外界因她之前西疆显圣和收回对五皇子支持而引发的波澜,正在悄然发酵。
失去了明确仙缘支持的皇甫钰,果然迎来了太子一系更加凌厉的打压。几桩原本由他负责的、颇有油水的差事被寻由头夺走,门下几个得力官员也遭弹劾。皇甫钰谨记“持身以正,谋国以诚”的告诫,并未激烈反抗,而是更加勤勉于剩余事务,同时暗中联络之前因仙缘而靠近、如今仍看好他能力的部分官员,稳固基本盘。他的隐忍与务实,反而让一些中立派老臣暗自点头。
太子皇甫琛见打压见效,心中稍安,但依旧不敢放松,与林贵妃一系往来更为密切,甚至开始接触一些原本支持二皇子的军方边缘人物,试图扩大影响力。
朝堂之上的暗流,梁岁岁通过青鸾司略有感知,但她并未干涉。这是凡间王朝自身的运转,只要不危及国本,她便冷眼旁观。
真正的威胁,来自暗处。
幽暝魔域,血河深处。玄煞老魔借助吞噬了数万生魂凝聚的血煞丹,伤势竟恢复了大半!他猩红的魔瞳中闪烁着疯狂与算计。
“梁岁岁……你竟敢收回对那凡人的支持,是觉得高枕无忧了吗?”他阴冷低笑,“本座伤势已复七成,虽仍忌惮清微老儿,但给你找些麻烦,足矣!”
他不再试图直接攻击梁岁岁或源血灵胚,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将目标转向了别处——云煌的龙脉气运,以及那些与梁岁岁关系密切的凡人!
“传令潜伏在云煌各地的暗子,启动‘蚀运魔阵’!本座要一点点蚕食云煌国运,看你还如何安稳做你的庇护真仙!还有……找机会,给梁府制造点‘意外’,不必取其性命,但要让她知道,庇护凡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数道隐晦的魔念携带着恶毒的指令,悄无声息地投向云煌各地。
与此同时,北境深渊之下。
荒古巫神的意志在感受到那丝寂灭气息后,也变得愈发焦躁与激进。它不再满足于缓慢汲取狄戎残余信仰,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几个狄戎部落传承的古老图腾柱上。那些图腾柱蕴含着部落千百年积累的蛮荒血气与信仰之力。
“不够……远远不够!必须在更大的混乱降临前,获得足够的力量!”巫神意志强行降临在几个忠心耿耿的萨满脑海中,驱使着他们带领部落勇士,攻击其他部落,抢夺图腾柱,以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献祭,试图强行唤醒深渊中更恐怖的存在,或者……打通某种连接更古老之地的通道!
狄戎内部,因此再起战火,血腥的部落兼并战争爆发,产生的怨气与血煞之力,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甚至隐隐影响了北境的天地元气。
这些发生在远方的阴谋与动荡,其细微的征兆,并未逃过梁岁岁的感知。她在梁府静室中打坐时,便能感受到云煌境内几处地脉节点传来的微弱晦涩波动,以及北境方向那浓郁的血煞怨气。
“玄煞……巫神……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她本想多陪家人几日,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那身雨过天青软烟罗裙瞬间化为原本的 “混沌青莲造化衣” ,气息也随之变得高渺深邃。温情时光短暂,她终究要回归仙人的身份,去应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她走出静室,向父母兄嫂辞行,只说是师门有事,需回去一趟。梁家人虽不舍,却也知她身份非凡,不能久留于凡尘,只得依依惜别。
离开梁府,梁岁岁并未直接回流霞别院,而是身形一闪,出现在帝都上空,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仔细扫过整个云煌疆域,尤其是那几处地脉节点和边境方向。
“既然你们想玩,那便陪你们玩一把大的。”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风暴将至,而她,已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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