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别院，已是一片火海。
烈焰腾空，黑烟滚滚，将半个归墟海市的夜空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木质建筑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瓦片坠落，梁柱倾塌。原本清幽雅致的院落，此刻已化作人间炼狱。
更可怕的是，火海中传来的不是呼救声，而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有人在战斗。
不，是在屠杀。
楚天四人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别院外围，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尸体。都是听雨楼的护卫，他们死状凄惨，有的被利刃割喉，有的被重物击碎头颅，还有的……全身干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血肉。
而在别院中央的练武场上，三道身影正在激战。
其中两人，楚天认识。
一个是白无忧，此刻他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月白长衫。
他右手持剑，剑身泛起水波般的淡蓝色光芒，每一剑刺出都带着细雨般的剑气。
听雨剑法，已臻化境。
但白无忧的对手，更强。
那是个身高八尺、须发皆张的老者，面容狰狞如鬼，双眼赤红如血。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手——
右手，是一只正常的人手，但五指指甲漆黑如墨，长逾三寸，如同十柄锋利的短剑。
左手，却是一只……金属手臂。
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布满了齿轮、管道和暗红色的符文。手臂的手指，不是五指，而是五根可以随意伸缩、旋转的利刃。
此刻，那只金属手臂正握着一柄巨大的黑色战斧，斧刃上滴落着粘稠的鲜血。
“严镇岳？！”楚天瞳孔骤缩。
不可能！
严家老祖严镇岳，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实力居然还暴涨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而且，那只金属手臂……是什么东西？！
“楚兄小心！”白羽突然厉喝。
因为就在楚天震惊的刹那，严镇岳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锁定了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人类的情绪，只有纯粹的、疯狂的杀戮欲望。
“楚……天……”严镇岳的声音沙哑刺耳，如同砂纸摩擦铁板，“终于找到……你了……”
他舍弃了白无忧，身形化作一道黑色残影，瞬间跨越三十丈距离，手中黑色战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当头劈下！
这一斧，快如闪电，重如泰山！
斧刃未至，恐怖的威压已经让楚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化劲巅峰？
不，不止！
这一斧的威力，已经触摸到了神境，抱丹的门槛！
“楚哥！”铁柱怒吼，浑身肌肉贲张，淡银色光芒大盛，横身挡在楚天面前，双拳齐出，硬撼战斧！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铁柱脚下的青石板瞬间炸裂，双腿深深陷入地面！
他双臂的衣袖炸成碎片，露出虬结的肌肉，肌肉表面，淡银色的光泽剧烈闪烁，隐隐有裂纹浮现。
“噗——”铁柱喷出一口鲜血，但依旧死死顶住战斧，一步不退。
“铁柱！”楚天眼神一厉，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淡金色气芒，直刺严镇岳右眼！
围魏救赵！
但严镇岳竟然不闪不避，只是左手金属手臂猛地一挥，五根利刃如同毒蛇般探出，绞向楚天的指剑！
嗤嗤嗤——！
指剑与利刃碰撞，火花四溅！
楚天只觉指尖传来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整条手臂都发麻。
好硬！
这只金属手臂的硬度，远超想象！
“楚兄，他不对劲！”白无忧的声音传来，“严镇岳已经死了，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楚天心中一震。
他开启【破妄金瞳】，看向严镇岳。
在瞳术的视野中，严镇岳的身体，呈现出诡异的“双重”结构。
外层，是严镇岳原本的肉身，但血肉已经干枯，经络萎缩，生机近乎断绝。
内层，则是一具完全由金属和暗红色晶体构成的“骨架”。这骨架替代了严镇岳原本的骨骼，连接着那只金属手臂。而骨架的核心——心脏位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不断跳动的暗金色晶体。
晶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符文流转。
那些符文的气息，楚天很熟悉——
守门人！
这块晶体，蕴含着守门人的规则之力！
“他被改造了……”楚天喃喃，“尺规宣言……用守门人的技术，把严镇岳改造成了怪物……”
难怪严镇岳实力暴涨，难怪他死而复生。
原来，他成了尺规宣言的“试验品”！
“小友，小心他的规则攻击！”白无忧突然厉喝。
但已经晚了。
严镇岳的双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实质，瞬间笼罩了方圆十丈的范围。
楚天、铁柱、赤练、顾长风，全都被笼罩在内。
然后，他们感觉到，周围的世界，变了。
重力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混乱了。
楚天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轻如鸿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而铁柱则感觉自己重如泰山，连抬腿都困难。
空气的阻力也变得诡异——楚天的每一次移动，都像在粘稠的糖浆中穿行，而严镇岳的动作，却快如鬼魅。
这是……规则领域！
但和之前严镇岳施展的“规矩领域”不同，这个领域更粗糙，更混乱，更像是强行将几种不同的规则糅合在一起，充满了不稳定的狂暴能量。
“不完整的规则领域……”白无忧咬牙，“他体内的守门人晶体，还不稳定，无法形成完整的规则。但正因如此，更危险！”
话音刚落，严镇岳动了。
他的身影在混乱的重力场中，如同鬼魅般闪烁。
第一击，攻向铁柱。
战斧带着诡异的弧线，明明是从正面劈来，但斧刃落下时，却出现在铁柱的背后！
空间扭曲！
铁柱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浑身淡银色光芒爆发，强行扭转身体，一拳轰向战斧侧面。
铛！
铁柱再次吐血倒退，双臂的裂纹更深了。
第二击，攻向赤练。
严镇岳左手的金属手臂，五根利刃突然脱离，化作五道暗金色的流光，从五个不同方向射向赤练！
每一道流光，都带着不同的规则特性——
一道加速，一道减速，一道重力增加，一道重力减小，还有一道……直接穿透空间，出现在赤练面前！
赤练脸色大变，双拳金红色火焰爆发，化作一面火焰护盾。
噗噗噗！
三道流光被火焰护盾挡下，但穿透空间的那道，却直接刺穿了护盾，直取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土黄色的光墙突然升起，挡在赤练面前。
厚土符！
楚天出手了。
流光刺入光墙，速度大减，最终停在赤练咽喉前三寸。
赤练惊出一身冷汗。
第三击，终于轮到楚天。
严镇岳舍弃了战斧，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撞向楚天。
他的右手指甲漆黑如墨，左手利刃重新组合成一只巨大的金属拳头。
一拳，一掌，同时轰出！
拳是“重”，掌是“轻”。
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攻击中碰撞，产生了恐怖的湮灭效应！
拳掌所过之处，空间都开始扭曲、崩裂！
这一击，不能硬接！
楚天眼中暗金色光芒暴涨。
【破妄金瞳·观微】全力运转！
在瞳术的视野中，严镇岳这一击的“规则丝线”清晰可见。
那些丝线粗糙、混乱、相互冲突。
而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就在拳掌交汇的那个点。
那里，是这一击的“破绽”所在。
但问题在于——破绽只有一瞬，而且位置在不断变化。
楚天需要精准地抓住那一瞬，攻击那个点。
这需要……预判。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快速推演着严镇岳的招式变化。
半秒后，他动了。
不退反进，身体如同游鱼般滑入拳掌之间的缝隙。
同时，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聚着一缕极细的淡灰色光芒。
崩解符的力量。
但不是直接攻击严镇岳，而是……点向拳掌交汇的那个点。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球漏气的声音。
严镇岳那恐怖的一击，突然僵住了。
拳掌之间的规则冲突，被楚天这一指，强行“引爆”了！
轰——！！
狂暴的能量，以两人为中心炸开！
楚天被震得倒飞出去，人在空中，连喷三口鲜血，胸口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但严镇岳更惨。
他的右臂，从肩膀到手腕，炸开无数血花，整条手臂软软垂下，显然骨骼尽碎。
左手的金属手臂，表面的符文黯淡了大半，五根利刃有三根扭曲变形。
“啊啊啊——！”严镇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天，眼中的疯狂更盛。
“杀……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疯狂蠕动，如同无数蚯蚓在皮肤下爬行。
那只金属手臂，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表面的符文重新亮起，而且亮度远超之前。金属手臂的关节处，伸出更多的利刃、尖刺。手臂的末端，甚至开始延伸，化作一柄三米长的暗金色长矛！
“他在透支晶体的力量！”白无忧脸色大变，“快退！晶体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炸！”
但楚天没有退。
他看着严镇岳，突然笑了。
“严镇岳，不，应该叫你……守门人的傀儡。”楚天擦去嘴角的血迹，“你以为，尺规宣言是在救你？不，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利用你这具还保留着‘仇恨’‘执念’的躯壳，来清除我这样的‘异数’。”
“等你没用了，他们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你丢掉。”
严镇岳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赤红的眼睛，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清明。
但很快，那丝清明就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不……不可能……尺规大人……答应过我……会让我成为……神……”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意识已经混乱。
“神？”楚天冷笑，“你看你现在，像神吗？像怪物还差不多。”
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调整内息，同时从怀中取出三张符箓。
一张锐金符，一张厚土符，还有……最后一张崩解符。
“严镇岳，我送你解脱吧。”
话音落下，楚天将三张符箓，同时激发！
锐金符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射向严镇岳的右眼。
厚土符在楚天面前形成一面坚实的土墙。
而崩解符……
楚天没有将它射向严镇岳，而是射向了严镇岳身后的地面。
严镇岳本能地抬手，用金属手臂挡下金色流光。
但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了！
不是物理上的塌陷，而是……规则层面的崩解。
以崩解符落点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地面”这个概念，被强行抹除了！
严镇岳脚下的青石板，瞬间化作虚无。
他整个人，失去了立足点，向下坠落。
但下面不是坑洞，而是……一片虚无。
那是规则崩解后，产生的临时“虚空裂缝”。
“不——！”严镇岳发出最后的咆哮，疯狂挣扎。
但虚空裂缝传来恐怖的吸力，将他一点点拉入其中。
他的金属手臂，开始崩解。
他的血肉，开始消融。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严镇岳整个身体，被虚空裂缝吞噬。
裂缝缓缓闭合。
地面上，只留下一块拳头大小、布满裂痕的暗金色晶体。
晶体还在跳动，但光芒已经极其微弱。
楚天走上前，捡起晶体。
入手冰凉，晶体内部，隐约能看到严镇岳扭曲的面容。
“安息吧。”楚天轻声道。
他将晶体收入怀中。
战斗，结束了。
但别院的火，还在燃烧。
白无忧捂着肩膀的伤口，走到楚天身边，脸色苍白：“小友，你又救了我一次。”
楚天摇头：“楼主，袭击者只有严镇岳一个？”
“不止。”白无忧眼中闪过寒光，“严镇岳是主攻，但还有十几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潜入别院，试图抢夺东西。他们……是冲着阿汐来的。”
“阿汐？！”楚天脸色一变。
“放心，阿汐没事。”白无忧道，“寒江长老拼死护着她，已经逃出去了。但听雨楼的护卫……死伤大半。”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眼中闪过痛楚。
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
“楼主可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楚天问。
白无忧沉默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
“尺规宣言。”
“果然……”楚天握紧拳头。
“他们应该是想抓阿汐，作为威胁你的筹码。”白无忧分析道，“阿汐的水系异能特殊，而且能引起黑色奇石的共鸣，对尺规宣言来说，有研究价值。”
楚天眼中闪过杀意。
尺规宣言，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楼主，你的伤……”楚天看向白无忧的肩膀。
伤口很深，而且边缘有黑色的腐蚀痕迹，显然严镇岳的攻击中带有剧毒。
“无妨，还死不了。”白无忧勉强一笑，“倒是小友你，肋骨断了三根，内腑也受了震荡，需要立刻疗伤。”
楚天点头。
这时，顾长风走过来，脸色凝重：“楚兄弟，你看天上。”
楚天抬头。
夜空中，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出现。
但月亮……是红色的。
血月当空。
整个归墟海市，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暗红色月光下。
海面上，波涛汹涌，浪头高达数丈。
远处，传来海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血月现，海兽狂。”白无忧沉声道，“这是归墟海市百年一遇的‘血月潮汐’。接下来三天，龙哭海沟的屏障会减弱，海底的上古遗迹会浮出水面。但同时，海沟深处的那些恐怖存在……也会苏醒。”
他看向楚天：“小友，你还要去龙哭海沟吗？”
楚天毫不犹豫：“去。”
“为什么？”白无忧问，“现在去，比平时危险十倍不止。”
“正因为危险，尺规宣言才想不到我会去。”楚天眼中闪过精光，“而且，血月潮汐期间，门户的波动会更强，更容易定位。”
白无忧盯着楚天看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声：“罢了，我拦不住你。但小友，记住一句话——”
“龙哭海沟最深处，有一块‘镇海碑’。碑文记载着上古的真相。如果……如果你能走到那里，一定要看看。”
镇海碑？
楚天记下了。
“楼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天问。
白无忧看着燃烧的别院，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听雨楼在海市的根基已毁，我需要带剩下的人撤离。但小友放心，听雨楼的情报网还在，我会继续关注尺规宣言的动向。”
他取出两枚玉简，递给楚天。
“这一枚，是龙哭海沟的详细海图，标注了所有已知的危险区域和上古遗迹的位置。”
“这一枚，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关于尺规宣言、守门人、以及‘持矩者’的资料。虽然不完整，但或许对你有用。”
楚天郑重接过：“多谢楼主。”
“不必谢。”白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友，保重。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个时辰后。
听雨楼剩余的人员，在白无忧的带领下，乘船撤离。
楚天四人，则登上了另一艘小船。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
阿汐。
小丫头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但此刻眼神坚定。
“楚大哥，我要跟你去。”阿汐抓着楚天的衣袖，“寒江长老说，我的水系异能，在龙哭海沟或许能帮上忙。”
楚天看着她，最终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躲起来。”
“嗯！”阿汐用力点头。
小船起航，驶向茫茫大海。
目标——龙哭海沟。
血月之下，海面波涛汹涌。
楚天站在船头，望着远方黑暗的海平线，眼神深邃。
怀中，黑色奇石传来温暖的悸动。
第二块时空罗盘碎片，正在与第一块缓缓融合。
他能感觉到，奇石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增强。
而对“门户”的感应，也越来越清晰。
龙哭海沟底部……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上古的真相？
门户的秘密？
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去。
因为这是他的路。
也是他必须走的路。
小船破浪前行，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艘黑色的幽灵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幽灵船的船头，站着一个白衣身影。
月光下，他的脸清晰可见——
时先生。
他望着楚天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去吧，楚天。”
“去打开那扇门。”
“让我看看，门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转身，走进船舱。
幽灵船加速，如同影子般，紧跟在楚天的小船后面。
血月当空。
深海之下，暗流涌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就是那个驶向龙哭海沟的青年。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机遇，还是毁灭。
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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