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早就想谢谢东府的侄媳妇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
他一个当叔叔的,却要一个隔房的侄媳妇出头帮忙,一点点的要回自己家的管家权,实在是太丢人了。
贾赦越拖越不好意思,待见到女儿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都知道给他这个当爹的送鞋袜了,心下更是触动不已。
一双儿女尽在老太太跟前,一开始时,他也不是不想。
但小时候,他早早离了母亲,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待他亲厚,待二弟就差了许多。
他就想着,母亲偏心二弟,主要是因为二弟在她跟前长大,如今老太太愿意养他的儿女,那就养吧!
总不能他把孩子带过来,让母亲更偏心二弟的二房吧?
贾赦从小就在跟这个弟弟斗。
祖父祖母在时,他常赢,祖父祖母去后,他没赢过一次。
就是因为母亲偏心。
她偏心二弟,又偏心养在她身边的元春、珠儿、宝玉……
贾赦心里憋了一口气,却没想,老太太还是那个样,该咋偏心,还咋偏心,一双儿女还被养的跟他不亲近。
除了逢年过节和一些特殊的时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孩子们的孝敬。
一个个的把老二和老二媳妇当亲生爹娘似的,晨昏定省。
贾赦被气了个仰倒。
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他这个当父亲的,总不能拉着个脸皮,直接开口要礼物吧?
原本,他都认命了。
却没想,女儿搬到东府去后,反而懂事了,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居然给他这个老父亲送礼物了。
一腔早就冷下来的慈父心肠,突然之间就沸腾起来。
再也无法装孬,很干脆的就让邢夫人过来送礼。
“这是前朝那什么宣德炉。”
邢夫人打开锦盒,指给尤本芳看,“说是极好的东西,我们老爷被人骗过太多次,为了这个炉子,找了好些个大家查看过,都说是真品,这才叫我送来的。”
宣炉之妙,在宝色内涵珠光,外现澹澹穆穆,可见宣德炉的颜色非常奇妙。
尤本芳在现代的时候,只在博物馆见到过,没想到有一天能独立拥有它。
传说宣德炉采用进口的红铜,经过4-12次的炼制,后又加入金银等数十种贵重金属加以铸造,成品颜色丰富,宝光四现。
“叔叔、婶子也太客气了。”
尤本芳摆手推辞,“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东西也太贵重了,赦叔既然喜欢,就该赦叔收着,给我不是白瞎了吗?”
“胡说!”
邢夫人只要知道东西确实好就行了。
古董嘛,家里多的是。
都是贾赦四处寻摸的。
反正她是不懂这些。
与其白放在库房里,还不如就送给侄媳妇呢。
至少人家是真的把他们大房往好的地方带。
“给你怎么就是白瞎的?”
邢夫人强硬的把东西放下,“你也说了是一家人,再客气那就是见外了。”说到这里,她还笑了,“难得你赦叔能把他心爱的古董拿出来,你可不能再送回去。我还指着,经此一事他那貔貅的性子能改改呢。”
“哈哈~”
尤本芳被她逗笑了,“如此,那侄媳妇就愧领了。”
“领了领了,早该领了。”
邢夫人高兴,“听说了没?薛家那个宝丫头,说是进京参加小选的,可结果连第一轮都没进,那小选的名单上,压根就没有她。”
“……是吗?”
尤本芳好像第一次听到一般,适时的表示惊讶,“按理不该啊,我看薛家大姑娘的长相才情……”
“没用没用都没用。”
邢夫人连连摆手,“她哥哥你知道吧?那可是杀过人的,别看他现在还能四处招摇,其实早就是黑户了。”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小,“这还是我们老爷说的,前些日子,蓉哥儿不是给他送大诰和邸报吗?就说起来那个在金陵给薛家判案的贾雨村。”
“……”
尤本芳好像听住了。
事实上,贾雨村此人是她分析给贾蓉听的。
她怕他年纪小,也被贾雨村表面的样子给糊弄了。
“那人原是犯了事,才被撸了职的。受王家王子腾和老二的举荐,去了金陵做知府,结果你猜他是怎么判薛家那小子的杀人案?”
邢夫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官府还能那般判案的,“他是假借乩仙之口,宣称那死者冯渊与薛蟠是夙孽相逢,薛蟠已因无名之症被冯渊鬼魂追索而死,这可不就是黑户了吗?”
做了黑户,以后能做什么?
“如今薛家还领着户部的皇商之名,又有王家在外扶持,再加上我们贾家也算他们的姻亲,黑户勉强不算个事,但难保哪天遇到个较真的官,或者王大老爷什么政敌,到时候,那薛家大爷可就完了。”
邢夫人说着,还学着贾赦拍了下大腿,“可笑当初,那贾雨村还借着薛家大爷的案子,跟那王子腾和你政二叔报喜,听说考绩的时候,愣是得了上佳。”
她学着贾赦唏嘘,“那个人还跟我们老爷写信,我们老爷还以为他是诚挚君子,因其姓贾,还说要在可以的时候,帮他一把呢。唉,谁知道这个人啊……,说不得就是借着薛家大爷的案子,给王家和你政二叔挖坑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尤本芳似乎叹息的说了一句。
后世有人解读红楼说,贾雨村是念着和林黛玉的一场师徒缘份,才带人亲抄贾家的。
嗬~
简直笑话。
他要真有半点念及师徒情份,和贾政过从甚密的时候,但凡要见几次自己的学生,贾政这个亲舅舅能不答应?
他的官越做越大,贾政最后只有捧的份。
哪怕他不好亲见黛玉,带点小东西,请贾政转交呢,贾家也会考虑他,对林黛玉稍好一点儿。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反而在贾赦父子花银子,都买不到古董扇子的时候,给他上了一个‘正确使用权力’的课。
带累贾琏挨了好一顿打。
那时候,贾赦大概也是气急败坏,感觉丢脸至极。
此后连连让贾琏出入平安州,从事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尤本芳不想贾家再有这样的伪君子出入。
“可不是嘛!”
邢夫人也叹息一声,“我们老爷说,贾雨村这样心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我们家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
贾赦能说这样的话,尤本芳就放心了。
两个人又闲话好一会,邢夫人才告辞离开。
“留着用吧!”
尤本芳托起光泽温润的宣德炉,摩挲好一会,“回头让人在司棋几个的面前,说说大太太的话。”
“是!”
银蝶笑着应下。
她决定亲自去传。
大太太和大老爷,因为二姑娘送的鞋袜,给她们奶奶送礼呢。
银蝶知道,她们奶奶有多操心二姑娘那不声不响的性子。
一直让院里的丫环婆子,有形无形引导呢。
如今终于见了成效,也算喜事一桩了。
……
梨香院,宝钗萎靡了几天,终于又重新打叠起精神,每日在荣禧堂、荣庆堂两边转。
贾母再不想习惯这姑娘都不行。
更何况,人家还知情识趣。
薛姨妈又带着银钱,但凡她说想打叶子牌,人家就能马上过来。
贾母不在意那么点银子,但她在意那是自己‘赢’的。
这日薛姨妈又打牌回家,看到女儿对着账本叹气。
“怎么了?”
如今住在荣国府,外面的那些个掌柜,总算像点样子,薛姨妈又收回了一些银钱。
“妈,舅舅那边……又从凉州府的分店,提了三千两银子。”
薛姨妈:“……”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舅舅应该是有急用。”
“还有京里的几处铺子……”
宝钗把她统计的往母亲面前推了推,“舅妈和表哥但凡要用的,都从我们家的铺子拿,至今为止,只绸缎这一项,就有一千三百两银子了。”
其他林林总总,全算一起,也有差不多三千两。
宝钗翻看过家里以前的账本,知道父亲在时,也常给舅家孝敬什么的,但那都是他们薛家主动送,而不是人家直接到店里,好像主人似的拿。
“……唔,你舅母跟我提过。”
薛姨妈轻咳一声,“那边不是还国库欠银吗?府里如今拮据的很,我这才说许多东西,我们家都有,有什么需要,自己去店里拿。”
话是这样说了,但是她也没想到,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嫂嫂和侄子,会这般直接从店里搬。
她的心里也吃了一口气。
女儿小选进宫的事,嫂子们不知道吗?
可她们就是装着不知道。
“妈~”
宝钗看了母亲一眼,“绸缎庄今年肯定要亏了,要不然……,就关了吧!”
她知道母亲没法去跟舅母们说,那里的东西不能再搬了。
虽然她们不待见薛家,但薛家……还只能维持着这份‘亲情’。
“关了?”
薛姨妈的声调一下子拔高,“这?这怎么行?”
“不关,我们一年,至少要亏几千两银子。”
宝钗直接把话说明白,“妈,您确定要一直亏着干下去吗?”
薛姨妈:“……”
她的脸色变白,嘴唇翕动,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好歹跟你哥哥说一声,如今他是一家之主,让他决定吧!”
宁国府的蓉哥儿才多大,不是撑起了一个家吗?
贾珍才死多长时间?
人家还把爵位往上提了一等。
就连尤氏那个继母的诰命,如今都是二品了。
薛姨妈羡慕的很。
“他要是开,那就接着开下去,他若说‘关’……”
她从嘴里苦到心里,“那就关。”
娘家,真的一点也不帮她啊!
之前老爷在时,哪会如此?
薛姨妈的眼窝发热,“你爹要是还在,就好了。”
宝钗:“……”
她垂了头,再不作声。
父亲没了。
这个家就好像倒了一般。
她也希望父亲活着呀!
可是父亲……
“哥哥如今不是在贾家族学好好上学吗?不管是挨打还是挨饿,别人能忍得,他也就能忍得,您可不能再心肝肉的心疼了。”
心疼也没用。
反而让哥哥的心再次懈怠。
“您就让他好好学,贾家子弟都能忍得,他自然也能。”
“……知道了。”
薛姨妈的心揪了一下。
她的蟠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罪啊!
老爷虽然常气他上学不行,不争气,可也一根手指头都没打过。
如今在贾家上学,看着是上进了,可是……
薛姨妈昨儿才看到儿子的左手被打肿了。
那是先生说他写字不专心,没打右手,是因为右手要写字。
“你哥哥上学艰难,有时候,你看能帮的,就帮帮他。”
薛姨妈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无遗憾。
女儿蠢笨些其实没关系。
要是蟠儿有宝钗这份才情,他们家又何至于此?
“我知道的。”
这一晚,薛蟠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时,就看到等着的母亲和妹妹。
他努力打叠起精神,“妈,妹妹,不是说我要回来晚了,你们只管先吃,不用等我吗?”
因为他,妹妹连小选的名单都没进,薛蟠最近都是尽量躲着走的。
他难得在学里认真了些。
今天虽然还又被罚了,但先生也说,他还算有所进步,要再接再厉,努力一把,或许明年,就可以选择习武了。
但薛蟠感觉习武也不是他的强项。
今天的体课,他跑得呼哧带喘,还是最后一名。
要知道蒙班可都是小同学啊!
他的年纪最大,结果跑在最后……
虽然大家跑完了,都在给他加油,可太难受了。
薛蟠按了按肚了,感觉它要是再消下些就好了。
再消下些,或许就不用颠的肚子痛。
“没事,现在也不晚。”
薛姨妈因为娘家的事,在儿子面前没底气,“你妹妹也说要等你呢。”
“……”
薛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些。
妹妹说要等他吃饭,那是不是也原谅他了。
他就知道,妹妹最好了。
“你和妈的身子弱。”他拍着胸脯道:“以后真的不用等我。”
“我知道了。”宝钗勉强给了哥哥一个笑脸,“哥,你也饿了吧,我们先用膳吧!”
王家的事,等用过饭再说吧,要不然哥哥只怕也要气得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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