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西塔,闲置的占卜学准备室。
这里早已没有了水晶球朦胧的光泽,也没有了茶叶渣散发出的、带着命运暗示的古怪气味。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陈旧木料,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魔法屏蔽咒语所特有的、令人心神滞涩的沉闷感。
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角落镶嵌的一颗黯淡的魔法石,投下惨淡而有限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房间中央一把硬木椅的轮廓,以及椅子上那个被无形的魔法绳索牢牢束缚着的身影。
赫敏低垂着头,散乱的棕色鬈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的袍子上还沾着魔咒课教室里的灰尘,以及魔力失控时那黑暗力场留下的、难以察觉的冰冷余烬。
身体被束缚咒禁锢着,动弹不得,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
但更沉重的枷锁,来自她的内心。
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厮杀。一个属于她自己,充满了恐惧、疲惫和对失控的深深后怕。
那吞噬光线和魔法的黑暗力场,那瞬间腐朽的墙壁,那仿佛来自另一个意识深处的、冰冷而充满毁灭欲望的凝视。
这一切都让她不寒而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险些被内心那簇黑暗的火焰彻底吞噬。
而另一个声音,则如同跗骨之蛆,低语着诱惑与怨恨。
它来自金杯的侵蚀,来自那些禁忌知识的碎片,此刻正利用她的虚弱和绝望,不断放大着她的愤怒。
对乌姆里奇的愤怒,对不公的愤怒,对自身无力改变的现状的愤怒。
它怂恿她放弃抵抗,拥抱那黑暗的力量,用它来撕碎这令人窒息的囚笼,让所有压迫她的人付出代价。
“……软弱即是原罪……唯有力量……方能掌控……”
“……他们囚禁你,污蔑你……只因你触及了他们无法理解的真实……”
“……释放我……让我们融为一体……你将无所不能……”
那低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她意识的每一个缝隙。
赫敏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用这尖锐的痛楚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侵蚀。她不能屈服。
一旦屈服,失去的将不仅仅是自由,更是她作为赫敏·格兰杰的一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不是乌姆里奇那令人作呕的甜腻嗓音,也不是费尔奇粗重的呼吸和嘟囔,而是一种更加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啜泣声?
紧接着,房门下方那个用于递送食物的小活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盛着清水和几块干硬面包的木盘被推了进来,随即,一双巨大的、饱含泪水的棕色眼睛在缝隙后惊恐地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噎。
是家养小精灵闪闪!
她果然被派来送食物!
赫敏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能向外界传递信息的机会!
赫敏立刻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和力气,试图抬起头,看向那双眼睛,用眼神传递恳求。
但赫敏被束缚得太紧,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而且,闪闪显然被吓坏了,她放下食物后,立刻就想要关上活板门逃离。
“等等……”赫敏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那双巨大的眼睛顿住了,惊恐地眨了眨,似乎犹豫了一下。
赫敏知道,她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不能用语言,乌姆里奇很可能在门上施加了窃听咒。
她只能用眼神,用最微小、最不易被察觉的动作。
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将全部意志集中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
那是唯一还能勉强感受到、并能做出极其细微动作的部位。
赫敏回忆着与哈利、罗恩在d.A.训练时,为了应对极端情况而约定过的一些简单暗号。
她艰难地、几乎是用意念驱使着那根手指,在坚硬的椅子扶手上,极其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起来。
那不是随意的敲击。
那是摩斯电码的变体,是他们三人私下练习过的、用来传递简短信息的秘密方式。
.-.. (h)
. (E)
.-. (R)
她在拼写自己的名字“hER”,一个简单到几乎不会被注意,但哈利和罗恩如果听到,一定能明白的标识。
她的动作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每一次敲击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不确定闪闪是否能看见,更不确定她即使看见了,一个精神恍惚、胆小怕事的家养小精灵,是否会理解,又是否敢,或者愿意,将这微不足道的讯息传递出去。
就在她拼写完第三个字母,几乎要虚脱时,活板门外的闪闪,突然停止了啜泣。
那双巨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赫敏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微颤动的手指,眼神中的惊恐似乎被一种极度的困惑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闪烁的理解所取代。
家养小精灵的魔法感知与巫师不同,他们或许能察觉到更细微的魔力流动和生命迹象。
闪闪似乎感觉到了赫敏那濒临崩溃的精神中,所蕴含的、不屈的挣扎和……求助的意念。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在那扇活板门即将完全合拢的最后一瞬,赫敏似乎看到,闪闪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同情和决绝的光芒。
然后,活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赫敏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成功了吗?
闪闪明白了吗?
她会冒险吗?
赫敏不知道。
这微弱的、无声的讯息,如同投入无边黑暗中的一粒石子,甚至听不到回响。
希望渺茫得近乎残忍。
但她至少尝试了。
在绝对的困境中,她没有放弃。
这本身,就是对内心那黑暗低语最有力的反击。
她重新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去听那诱惑的嘶鸣,而是开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些复杂的魔咒原理、那些古老的魔法史实、那些与哈利、罗恩并肩作战的记忆 用理性的壁垒,构筑起对抗黑暗侵蚀的最后防线。
囚牢依旧黑暗,但一丝由不屈意志点燃的微光,已在她心底悄然亮起。
而那一闪而逝的家养小精灵眼中的光芒,或许,正是连接这孤绝囚牢与外部世界的第一缕,也是最脆弱的一缕,希望之线。
与此同时,在有求必应屋那间临时的避难所内。
哈利和罗恩紧盯着活点地图,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代表金妮的墨水点依旧在八楼附近徘徊,但没有新的信息传来。
代表乌姆里奇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而费尔奇的名字则停留在关押赫敏的房间门口,旁边标注着“瞌睡中”的小字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闪闪……她会帮我们吗?”罗恩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不知道。”哈利的声音干涩,“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金妮提到闪闪‘表情很害怕’,也许、也许她对赫敏的处境抱有同情?”
就在他们几乎要被焦虑吞噬时,活点地图上,八楼区域,一个他们几乎快要忽略的名字,突然动了起来——闪闪!
只见代表闪闪的小墨水点,以一种家养小精灵特有的、悄无声息的方式,从八楼西塔的方向移动出来。
她并没有前往厨房或其他家养小精灵常去的地方,而是朝着城堡的下层,移动速度很快,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更让哈利和罗恩心跳加速的是,在闪闪的名字旁边,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同样用隐形墨水书写的、极其简短的字迹,笔迹颤抖而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仓促完成:
【她在里面。还活着。敲了椅子。像在说话。坏女巫很快会回去。】
信息!
是金妮!
她看到了闪闪,并且从闪闪的行为或许是闪闪离开时的神态,或许是别的什么迹象中解读出了关键信息!
赫敏还活着!
她在尝试传递信息!
她在敲击椅子!
她在用他们约定的方式求救!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更深刻担忧的情绪冲击着哈利和罗恩。
赫敏还活着,还在抗争!
但乌姆里奇很快会回去!
时间不多了!
“她明白!赫敏在告诉我们她还活着!”罗恩激动地抓住哈利的胳膊。
“乌姆里奇要回去了。”哈利的脸色却更加凝重,“我们必须在她回去之前,想出办法!闪闪、闪闪是关键!我们必须找到她,说服她帮助我们!”
希望的火花已经迸发,但要将这火花燃成足以照亮黑暗的火焰,他们需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说服那个胆小怕事、却又似乎心存一丝善意的家养小精灵,成为他们在这片绝望之地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盟友。
微光已在囚牢内亮起,无声的讯息也已跨越屏障。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决定这缕微光,是最终熄灭,还是燎原成冲破黑暗的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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