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某种超越了她此刻“低阶仙娥”身份、对陌生事物的本能审视与评估。
很轻微，但没逃过我的眼睛。
我心中一动。文殊菩萨的智慧，不仅是分析问题的能力，更是对细节、对人性（仙性、魔性）微妙之处的敏锐洞察。
我继续享用着我的提拉米苏，随口问道：“阿秀，你过来天庭做仙娥，多久了？”
阿秀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声音细弱蚊喃：“回仙子，有……有百来年了。”
“百来年……一直在这百花殿做杂役？”我又挖了一勺芒果班戟，香甜的芒果和冰凉的奶油让心情更舒坦了几分，问话的语气也显得格外随意。
“……是。”她的头垂得更低。
“那可真是不容易。”
我叹了口气，放下银勺，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她身上，“百花殿虽是清贵之地，但低阶杂役的活计想必繁琐辛苦，又没什么前途。
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来天庭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暗查来历。
一个能在百花殿待上百年的低阶仙娥，却在我与紫丁香冲突时，有勇气站出来说一句“不合规矩”，这本身就不太符合一个长期被压抑的杂役心态。
阿秀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奴婢……奴婢是孤儿，自幼流落，蒙百花殿一位老花仙收留，便一直在此做事。未曾多想，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回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但也毫无信息量。
我端起她刚倒的茉莉花茶，抿了一口，清雅的茶香冲淡了口中的甜腻，也让思维更加清晰。
我看着她那副恭顺怯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夜侵入我的梦境、引发混乱的那股阴冷诡异的力量。
东皇钟震荡时，床边可能存在的细微波动（我事后回忆发现的异样）。
文殊菩萨的智慧告诉我，面对迷雾，有时需要主动投石问路。
我忽然轻笑一声，将茶杯放下，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秀秀～”
阿秀……或者说，此刻伪装成阿秀的月神阿修罗，身体骤然僵住！
虽然表面上看，她只是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亲昵的称呼惊到。
但以我此刻的敏锐感知，能清晰“听”到她那瞬间凝滞的呼吸，以及眼底深处骤然收缩、又强行按捺下去的紫芒。
有效果。
我假装没看见她的异样，继续用那种带着点探究和好奇的语气，一边用银勺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慕斯，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
“说来也怪，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个普通的仙娥。那日在百花殿，那么多人都不敢吭声，偏偏你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份胆量，可不简单。”
我抬眼，目光清澈地看向她，“而且，我总感觉……你好像藏着很多心事，很多……秘密。是被什么人胁迫了？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的语气充满了“同情”和“关心”，将一个“富有同情心、因自身遭遇而对类似境遇者敏感”的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果你真是被胁迫，或是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我。”
我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显得诚恳而值得信赖，“我这茉莉神宫，虽然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但也算是个清净地。你既来了，我便不会不管你。或许……我能帮你。”
这番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如果她真是个被胁迫的可怜小仙娥，我确实不介意庇护一二。假的是，我压根不信她是。
我这是在“将计就计”，用看似真诚的关怀作为试探的匕首，轻轻划向她那层伪装的表皮。
阿秀低着头，我看不清她完整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和那剧烈颤动、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
她在挣扎，在权衡。是继续扮演怯懦无助的仙娥，顺水推舟博取更多信任？还是意识到可能暴露，需要调整策略？
沉默在偏厅里蔓延，只有窗外的鸟鸣和微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眼眶竟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
“仙子……仙子大恩，阿秀……阿秀无以为报。只是……只是奴婢身份低微，过往种种，实不足道，亦不敢污了仙子清听。
仙子肯收留，给奴婢一处安身，奴婢已感激不尽，只愿尽心竭力，报答仙子恩德于万一。”
好一番情真意切、又守口如瓶的表白！既回应了我的“关心”，表达了感激，又巧妙地将“秘密”推回，坚守了“孤苦无依、过往不堪”的人设，更表了忠心。
滴水不漏。甚至那泛红的眼眶和哽咽，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假，减一分则淡。
我心中暗赞：好演技！好定力！不愧是能潜入天庭、瞒过诸多眼线的存在。
但我并未失望，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运转：她选择继续隐藏，说明目前还不打算撕破脸，或者认为还没到暴露的时候。
那么，我的“将计就计”就可以继续。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强求。”我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享用甜点的悠闲姿态，好像刚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选择。你只需记住，在这里，做好分内事即可。至于其他……”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来日方长。”
“是，多谢仙子体谅。”阿秀再次深深低下头，恭敬地应答，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厅，去忙别的活计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窗外的鸟语花香依旧，桌前的甜点香气诱人。
我重新拿起银勺，挖起最后一口融化得恰到好处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送入口中。那温热浓郁、带着微苦回甘的滋味，在舌尖缓缓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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